陈庆之双肘支着膝盖,手掌按着脸颊,不讲话。陈浮生王虎剩对视一眼,二人均从对方眼睛里看见了一丝无奈。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然后陈庆之使劲揉揉脸,挺直上半身,原本俊俏的脸上露出一个冷酷的笑容,“陈哥,虎剩,你们不用替我担心,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我还挺得住,也忍得住。”
拍拍陈庆之的肩膀,王虎剩大将军唏嘘一声,“当初我到山西请你出山,就曾经跟你说过,给我几年时间,必定会有人替你拿回飞燕骝。”
陈庆之认真的点点头,“虎剩,你说的我都看见了,我也等的起。”
“其实,我们陈家和洛阳李家的恩怨,还要上溯到文革初期。”陈庆之深吸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我们老陈家世代扎根山西,祖上曾出过朝廷二品大员,也算得上是书香门第了。”不自觉的又抽出一根烟点上,放在嘴角悠然嘬上一口,吐出个烟圈,“书香门第啊,从明初便定居太原了。”语气里有说不清的感慨,是感慨这悠悠岁月,还是感慨物是人非?陈浮生不得而知,王虎剩一双贼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清顺治时候,祖上曾偶然得到一尊飞燕骝。”比划了一下大小,陈庆之脸上少有的露出一丝笑意,“很漂亮的一尊铜器。从得到那天起便一直被当做家传至宝。”身旁的王虎剩点点头,应该对那件东西也有耳闻,不然当年也不会一口叫出飞燕骝的名字戳中陈庆之的软肋最终把他带出太原。
还没说几句话,陈庆之手里夹着的烟已经燃到只剩烟屁股,陈浮生从口袋里摸出一根丢过去,陈庆之两只手指夹住,对着那点火星点燃抽上一口,轻轻咳了一声,“我太爷爷在世的时候曾经摸着那尊铜器说过:此乃国之重宝,唯有德者可居之。”嗤笑一声,“其实我根本没有见过我太爷爷的样子,这话是我爷爷讲的。我爷爷在十年动乱里面差点被人整死,我的奶奶却是被他们逼得自尽了。”最后三个字,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来,说不尽的阴冷。
调整了一下情绪,陈庆之看了看已经又燃到一半的香烟,继续说着,“其实这也要归功于那件飞燕骝。由于家境问题以及有人谣传说陈家有一件宝贝,我家里人从一开始就是被批斗的对象,天天被人整的死去活来。但是读书人,也有几分读书人的硬气,愣是谁都没说出东西藏在哪里。那时候,我父亲年纪小,被爷爷千求万拜的请一个路过的道士带到了武当山,由此躲过一劫。等浩劫结束父亲回到家的时候,家里除了四面墙以及在一个隐秘地窖里藏着的飞燕骝什么都没有留下。太爷爷早就说过了,国之重宝有德者可居之,我们老陈家终究是没有再出一个所谓的有德者。”冷笑一声,“我十岁的时候,家里来了一个年轻人,也不知道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开口便说要看看陈家祖传的飞燕骝。我爷爷当然不承认了,便催他离开,那青年提出要跟我父亲切磋一下,输了的放弃飞燕骝,这本是一个可笑的建议。可是他说出了一个我爷爷无法拒绝的理由。”陈庆之摇摇头,一脸无奈,一脸愤恨,“那青年说就是他指挥别人逼死了我的奶奶!”
“然后我爷爷就出手了。虽然他老人家从小就一直练功,还是输的很惨。最后被那青年一掌拍在胸口上,吐了三大口血。然后那人自己走进我家里,找到飞燕骝拿走了。”说到这里,陈庆之拳头攥的咔吧咔吧响,“在青年找到飞燕骝后我爷爷问他是谁,他只说自己来自洛阳,姓李。”自嘲的笑了一声,“他临走的时候还站在我面前拍拍我的脑袋,说如果想报仇可以去洛阳找他,他也有个儿子,叫李夸父。这话是对着我说的,但是是说给我爷爷听的。等父亲从工厂下班回来发现被打伤的爷爷和被翻得乱七八糟的家,气愤之极去报案,但是案件受理后便再没有了音讯。父亲是个纯粹的读书人,没有跟爷爷练过拳脚,为了这件事郁郁寡欢,没过几年便去了,只剩下我和一个双目失明的妹妹跟着爷爷过活。”
轻嘘一口气,仿佛把肩上一半的担子都放下了,陈庆之原本略显阴暗忧郁的脸上显出了一丝轻松的神色。
一头野兽如果负了伤,往往会找个僻静山洞自己舔舐伤口,不会有多难受,可是一旦有人去嘘寒问暖,它就受不了了。如果一头野兽受伤太久了,久到伤口已经慢慢烂到骨头上,它潜意识里便会开始渴望有个人来慰问一下,哪怕只是听听它的吼声。动物如此,人也是动物,亦是如此。
“其实我不认识李夸父,如果不是陈哥你叫了他的名字,我还不知道我居然看到了李家的人。”看了看自己修长的双手,苦笑一声,“我居然没有立刻冲上去废了他。”白马探花陈庆之,一人一枪就去闯内蒙的超级猛人,今天居然有了顾虑,也迟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