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夏树来说,的确是难以启齿的经历。被咒灵掳走的原因是被它们当做同伴,而她也的确让自己当做它们的同伴,和它们共同生活了一段时间。
少女莫测的心事,让她羞于开口。在众人不眠不休地寻找着她时,她却和它们笑得开心。明明一个多月前才亲眼目睹咒灵是如何草菅人命,却好像把一切都忘记,只因为它们似乎对自己还不错。
但不仅仅因为这些,还有夹杂着的,让她说不清道不明的无耻的情愫,甚至因为咒灵们放弃她太快而让她产生不可抑制的失落。
她竟然为——它们并没有把她看得很重要,至少没有她想得那般重要——而失落,可这不是显然的事情吗,她又在幻想什么。
羞愧,羞辱,羞耻,羞愤,羞恼。
她忽然冒出的无名火是对自己而发,自暴自弃地想,她就是这般无可救药了,随便吧。
清子看着沉默消沉的夏树,只觉得事情十分棘手。夏树并未受到咒灵的折磨,也许还相处得不错,这才是让清子脊背发凉的诡异。人类绝不会和咒灵混在一起,连最遭人唾弃的诅咒师都不屑于与咒灵为伍。
在咒物、诅咒师、咒灵、受肉.体都可以称为诅咒的存在中,咒灵毫无疑问是最低等和最被人瞧不起的存在。
只有遇到咒灵,才可以什么都不需要考虑直接祓除。
五条悟在不久前遇到了有意识会说话交流的特级咒灵的事情,在咒术界已传开。清子想到夏树就是和这些咒灵相处了这么长时间,就觉得头疼。
邪恶狡诈冷酷的咒灵,和涉世未深的少女到底发生什么,让清子一时无从下手,甚至不好再逼问夏树。
也许该让静美来和夏树好好谈谈,而非她这个和夏树并不亲密的母亲。
犹豫再三,清子才艰难开口,“不管你们发生了什么,你都要告诉我,我才好想办法……”
“您觉得我们能发生什么?”夏树有一种所有不堪掩饰被戳破的巨大耻辱感,自嘲地笑笑,不知为何脑中却忽然浮现出“夏油杰”讥讽母亲和夏油杰龌龊关系的神情,“是您和杰先生那样吗?”
清子睁大眼睛,看着口不择言的女儿,感觉自己不认识她似的,“你到底在说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夏树腾地站起来,低垂着头表情晦涩,“也许这才是真正的我。本来就不是能站在阳光下的人,就是这样的阴暗无耻。”
说完,她推开门就跑走了,只留下清子坐在半明半暗的屋子里。
*
清子忘记了自己的十五六岁是不是也如夏树这般,似乎终于迎来叛逆期,竖起满身的刺,格外敏感。
大抵是没有的。
青春期的敏感多思,懵懂悸动,无忧无虑,叛逆出格,都与她无关。
甚至唯一出现过的对夏油诚的一点好感,也被她仔细评估了价值后,找寻最佳机会表白,不过是为了招揽他。
虽然失败了。
咒术高专毕业后学生们的去向由自己决定。做咒术师也好,辅助监督也好,或者离开咒术界,回归普通人的生活,学生们的选择很多。
而如果选择继续在咒术界,也要进一步做出选择,是自由咒术师,隶属高专的咒术师,还是投靠家族或者皇室,这是很重要的决定。
对于不同的咒术势力来说,招揽优秀人才也是必需的。在清子进入高专前,手里就被塞了一份值得招揽的术师名单,拥有反转术式的夏油诚绝对是皇室极为重视的第一人。
清子不是没想过办法,但示好全被挡了回来。唯一一次攻入夏油诚的防线,还是夏油诚因为那名忍者诅咒师而表现出短暂的脆弱时。可那之后,夏油诚却总是躲着她。
在升入高专二年级,她因为拼命接任务出任务,暂时停止一切的示好。可阴差阳错,随着她任务越来越多,而受伤次数也大大增加后,反而与夏油诚的接触多了起来。
温柔阳光又爽朗的帅哥,即使从这个角度去看,清子觉得,赏心悦目的人才也能让她的招揽更真心一些。
在树上一同看远处的风景时,若有若无的暧昧环绕两人之间,清子那句看似随意的表白其实也不过是心念电转之间想到的另一种招募方式罢了。
表白被夏油诚的哈哈大笑岔过去,那是一种无言的拒绝,是他的温柔。
清子抓住自己那突然冒出来的一点情愫,重新布置了战术,并不费什么功夫。只不过是在完成任务,在他治伤时多说一两句暧昧不清的话语罢了。
或者偶尔,还会让人送来一些小巧贵重的礼物,是她作为治伤的谢礼。
皇室的女王殿下突如其来的爱意,并没有让夏油诚晕头转向,反而是无奈的。小姑娘带着一股“没有人能拒绝她”的执着,让他哭笑不得。
“为什么不答应和我交往?”
最终,在清子明亮的眼眸下,夏油诚认真温和地回答,“我对殿下未有超出前后辈的感情,如果答应了才是对殿下不公。”
清子点点头,接受他的说法。她又恢复以往的态度,仿佛之前的热情都不过是夏油诚的幻梦。
过了几天,清子治伤后,夏油诚忽然对她说,“你那么做只是因为想要招揽我吗?不需要这样的。我已决定在高专当校医了。”
清子有些迷惑,她已不再做那些让他困扰的事情了,他忽然这么说是发生什么了吗。她还没查,就有皇室的信件送到她的手里,是有人自作主张向夏油诚说明了皇室对他的看重。
清子只是一脸平静地把信件再次折叠好,知道就知道了吧,只是,不全是为了招揽,还是有一点喜欢的。不过,现在也没有必要让他知道了。
无数次的拒绝,并不是她喜欢的事情。她的那点微弱的情愫,早被磨灭了。剩下的,也不过是看好的猎物还未得手的一点惦念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