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许有银叹气,真没劲,早知道不如和二哥去趟于家庄了。
许家大门外忽然传回哈哈哈的大笑声。
许有银在心里吐槽,一帮大丫头在门外跳绳,你说都是大姑娘了,哈哈的,搞得他不好出门。听听,属他侄女笑声大。
远处还有一帮年岁小的孩子在丢啊丢啊丢手绢,无不无聊。
刚吐槽完,堂屋又传出另一波哈哈哈的笑声,许有银心想:这帮回娘家的姑奶奶们咋这么能和他娘唠嗑。
他不知道是,他二哥这面闻言也在哈哈笑着说:
“娘,你不晓得,我侄女可比我和小芹忙多了。
人家那些干活的小姐妹,我猜眼下指定在我家,要么玩,要么叽叽喳喳照铜镜。她那屋就没断过人。
连大年初一我家都没招消停,各种人全是找田芯。
我侄女大年初一只晚饭就吃了四顿,您想想那人缘。
在里正叔家吃了排骨,又被她四太爷扯走吃几块炸鱼,半道还有一家,我都没搞明白是谁家给她截走的。听说啃了人家半个猪蹄,那家说她是抓钱的,必须要啃猪蹄和鸡爪子。
我娘都没吃到猪爪子,她鸡爪鸭掌猪蹄全吃到了。”
于芹娘连连点头笑,是事实。
她家田芯才叫过个年没亏嘴,差不多全屯子各家好菜,田芯都尝过。
她家田芯两手插着暖袖隔墙和谁打声招呼,没一会儿走着走着就没影了,那就是被人硬拽进家里吃饭。
没办法,田芯交下的全是各家当家的老爷子。
许有粮端起酒杯:“娘,祝您新的一年身体更硬朗,您放心吧,两位弟弟只会更出息,我和小芹日子也会一天比一天好,起码我们这帮人徭役兵役的银钱,我家有,咱们家人指定是不会离家的。这一点要是能做到,对于咱们庄稼人来讲,还有什么比这事儿更踏实的?”
“这是真话,姑爷说的咋这么对呢!”
林氏一个激动也端起酒碗喝了一大口,还呛住了。
她一边咳嗽着笑着,一边连连用碗接过闺女给夹的一大块鱼:“吃,尝尝手艺,就是多少年不做肉菜,不知道好不好吃。”
许有粮夹起一筷子爆炒腰花,这个菜配酒太够劲儿,又啃起大力给撕下的一个鸡大腿。
与此同时,外面路口,于大伯家的田女婿正在翘首以盼。
他媳妇找来,一脸为难劝道:“孩子他爹,快和我回去吧,要不然我爹要打死我二姐了,我娘哭得快要抽过去。这可是过年啊,再咋地,那也是我亲姐,你不看别的,看在我爹娘和我面上别和她一般见识。她就那样,要脸面爱掐尖。她也不是冲你,她是看不惯三房堂妹眼下日子过的比她好太多。以前堂妹可是全家过的最差的,这谁能想到呢。”
田女婿听到这里,突然吼道:“以前最差咋了,我算是看明白了,难怪你娘家穷,咋不穷死他们。一天正事不干恨人有笑人无,穷就对了。你要是也这般想,给我滚回你娘家,你啥时候想明白啥时候再回家,我要在这等堂妹夫卖鸭子,我老田家还要好好过日子!”
三堂姐一噎:“……”真怕不带她回婆家,唉,还不知道公婆知道她男人在这里挨揍了,回头会怎么对她。
三堂姐又落了泪:“你别冲我发火啊,我也没想到会这般,我夹中间才是最难的。你说我还刚做完月子浑身没劲儿拉不开架。”打个哭嗝又问:“可是在哪呢堂妹夫,三婶家都关大门了,会不会已经回去啦?”
田女婿看媳妇哭心软了一下,望着媳妇泪眼背过身咕哝句:“没有,妹夫去送礼了,我一直盯着这里还没回。至于关大门……”
田女婿又想发火质问,岳母是不是脑子有病?嫌弃人家给送的点心,那一盒也要百十文的,怎么的,人家有钱就该你欠你的,一个隔房女婿又不是亲的,要送你十两银钱才叫大方?拎拎清人家又不求你家办事,而你家以前又对人家没有恩情。
说的那话,他作为亲女婿都听不下去:“正好听见给三婶气回去了才关大门,我真服了你家,我交好还来不及!咋去三婶家屋里等妹夫?还不如在这里等,先和妹夫解释清楚。”
“能解释清楚没咱俩啥事不?”
“你以前不是没欺负过你堂妹吗,你没给过旧衣裳,也没说过啥。堂妹夫是做大事的,心胸大就能解释清楚,我给他鸭子算便宜些。”
三堂姐很怀疑,她是没欺负过,但啥也没给过没帮过好像更不咋地。她从前不需要像二姐似的在堂妹身上找优越感,她是田家儿媳在本村就够显摆的,都懒得踩堂妹。
于家林氏又去炒了个花生米端进屋,只因他姑爷已经喝高兴了,说想吃花生米。
许有粮吃了四碗大米饭,过年凑一起就是唠家常嗑嘛,正告诉岳母:
“我娘就这两天能歇歇。就这般家里也不断人,她要陪那些外嫁闺女唠嗑问问外村情况。
铺子那面多亏我满桌子老姨,我娘歇了,但那面没歇。仍雇不少婆子和媳妇在包元宵和汤圆,初六就要拉走卖了。
哈哈,我奶怕做长辈的,要给这家孩子那家孩子压兜钱,她也躲到铺子那里跟着包汤圆。”
外面,田女婿已经冻得开始吸溜鼻涕了,正望着许有粮离开的路口,妹夫啊,你咋送礼还不回来。
当许有粮已经彻底喝多,开始忆苦思甜朝丈母娘要吃的,说酒话道:“娘,我就愿意吃那年你蒸的萝卜缨馅儿大包子。”
萝卜缨是喂猪的,第一年成亲,岳母家招待姑爷最好的饭菜是苞米面包的萝卜缨馅包子。
许有粮哽咽:“还有我娘做的热汤面条,这两样,或许我这辈子都吃不够,也忘不了。”
林氏极为感慨,大声应下:“好,娘明早就给你包,来,姑爷,吃个冻梨,娘都给你切开了。”
“艾玛,没听说吃这个还给切开。”于大力吃味儿道。
这时候外面的田女婿已经被冻得开始打摆子了。
于大伯家三个姑娘姑爷哭丧着脸从他旁边离开。一个个都没吃饭,干散场了。从田女婿身旁路过,极为瞧不上他那副没出息样。
当许有粮已经搂着小舅子呼呼大睡了,田女婿依旧在外面执着地等待,还是他老丈人拽他说:“三女婿,那些没用的人,爹给赶跑了,你别这样,跟爹回家吃饭。好不容易回来一趟,肚子饿得咕咕叫作甚,爹给你铺玉子快暖和暖和咱就开饭。”
“爹,我在等堂妹夫卖鸭子,这事比吃饭重要,要不然我去二道河他不能见我。”
于大伯叹一声,“成,那爹陪你去你三婶家等,把你今年拎家的四只鸭子拎你三婶家说些好听话,爹厚着脸皮和你一起等。”
于大伯和田女婿进屋时,许有粮的呼噜声震天响,小力在他怀里,大力躺他腿上,连于芹娘也躺小屋睡着了。
林氏在灶房刷碗,拉着脸拦着不让给喊醒,她姑爷一年到头不容易歇歇,一觉睡到大天亮才好。
于大伯说他带鸭子了,林氏说“你带啥也不准给喊醒。”
俩人看着一炕上吃完喝完的人:“……”啥时候回来的呢?
田女婿用冻得蜷缩的手指捂住眼泪吧差的眼睛,忽然哽咽道:“我这一天过的,咋这么冤呢。”
第二日,许有粮天不亮吃完萝卜缨包子出来时,被突然站起的黑影吓一跳。
他一边装车将岳母给的一筐鸡蛋摆好,这就要回家了。
一边疑惑地问田女婿:“你咋蹲这呢?”
“妹夫,那个啥,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