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傍晚等到入夜,近一个时辰的时间,漫长得仿似无止尽。
连绵的雪终于停了,寒风依旧肆虐呼号。
待在雪地里的人都是穷苦百姓,临急临忙跑出来,没了遮风的屋子,没了取暖的火盆,片刻时间就冻得手脚发僵,说话舌头都捋不直。
苏家人亦然。
一大家子,没一件足够保暖的衣裳,穿在身上的袄子里头陈年棉絮早就发黄发硬,根本御不了寒。
几个小崽子冷得牙齿咯咯打战。
担心孩子冻坏了,刘月兰把仨一块叫过来,挤作一团圈进薄被里。
就这也好不了多少。
苏老妇看看已经许久没有动静的雪山,咬牙,“走,回家!”
苏家一片狼藉。
雪崩时地动山摇,农家破旧小院在震动中屋墙崩裂房顶垮塌,地上散落残梁断木、锅碗瓢盆。
好在主屋白天刚刚加固过,除了屋顶塌掉一半,勉强还能住人。
灶房最为惨烈,此时已经不能称之为灶房,就是一片废墟,把土石拨一拨,随处可见被埋在下面的瓷碗碎片。
“老二家的,找点木柴先在堂屋生个火堆让孩子们暖一暖。老大老二收拾屋子,看看还有什么剩下能用的。孩他爹,你去修门窗,我到地窖看看,得扒拉点东西弄点吃的才成。”苏老妇持家有道,家里事,男人孩子都惯了听她的。
她说完顿了下,又对苏大道,“等家里收拾好,明儿你去隔壁村秀儿夫家看看情况,有能帮忙的就搭把手。”
苏大敛眉,立刻应声,“知道了娘,我明儿一早就去。”
妹子苏秀儿头年嫁了隔壁村陈家,汉子陈德人还过得去,但是她那对公婆就让人一言难尽了。
今天媳妇生产秀儿过来帮忙,明儿他也该过去看看,免得秀儿在公婆面前落下口舌。
堂屋升起火堆,暖意渐起,冲淡了空气中的冰冷。
三个娃子围着火堆不停搓手,遭遇雪崩的害怕惊惶,在回到家后也开始渐渐淡去。
家永远是能让他们安定的港湾。
刘月兰坐得离火堆稍远些,怕烟气把女儿呛着。
她刚刚生产完身子还虚弱,家里这一堆狼藉没法上手帮忙,只能力所能及的看顾看顾家里娃子们。
“娘,妹妹睡着了吗?”四岁的苏安伸长脖子,往裹得严实的襁褓里打望。
苏文苏武也纷纷支棱起脖子,窥着仅露出襁褓的一点点胎发,好奇又新奇。
刘月兰挽唇柔柔一笑,“妹妹还没睡着呢,你们可以靠近点看。”
这话一出,幺宝上方立刻多出三颗脑袋。
歪着发髻的,虎头虎脑的,吸溜着鼻涕的。
八目相对。
仨娃子,“哇!妹妹长得好丑!”
幺宝面无表情。
“妹妹的脸肉嘟嘟的,全是肉!!她长得好小哦!脸好软!滑滑的!好好摸!”
“给我摸一下!”
“我也要我也要!”
三颗脑袋挤在上面也就算了,说话就说话还动手,一人一指头往娃儿脸蛋戳。
幺宝不能忍,攥紧小拳头奋力钻出襁褓,往前一挥。
啪。
挥中鼻涕虫的鼻子,力道轻得像是在给他擦鼻涕。
鼻涕虫眼睛亮了,“妹妹好可爱哇!”
幺宝,“……”
幺宝在愤怒中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