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家马车到达徒北山脚时,毒不侵正蹲在霍家院墙上,两眼幽幽盯着安坐堂屋门前的男人。
啥也不干,不骂不吼,就盯着。
足足半个时辰没动。
霍氏心里直发毛,扶着肚子小心翼翼挪到男人旁边,悄声,“孩他爹,那老头不会是给气疯了吧?抢徒弟没抢过你,蹲咱家墙头琢磨下手来了?”
她是真紧张,“换平常我是不怕他的,一早跟他干起来了,可现在不行啊,咱闺女在我肚子里受不得惊啊!”
“……”霍子珩抬手捏捏眉心,好笑又无奈,“娘子,兴许还没怀上呢。”
“我呸!是你怀还是我怀啊你有我清楚?你是老娘肚子里的虫你看见了啊?把那句话呸掉!老娘就是有了!满打满算二十八天了!”
这时毒不侵突然从墙上跳下来,霍氏脸色白了白,下意识挡在男人身前。
霍子珩起身,探手将妇人搀开,拍拍她手背,“去屋里歇会。”
“可是——”
“放心,他要想下手我们连多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去吧。”
霍氏平日管家里大小事,看似性情强势,但是男人但凡开口,她少有不应的,这才半犹半疑进了屋。
等妻子进了室内,霍子珩从墙角拉过一张矮凳摆在小桌对面,做了个请的手势,“毒老,坐。”
毒不侵拿眼角横他,坐下,开门见山,“你霍子珩在内城的名气不比我跟断刀差,几个势力招揽你都招揽不到,听说白奎那厮更是开出重金想邀你去给他儿子当先生,你也一口拒绝。倒是在这里好为人师了,打的什么主意?”
霍子珩淡笑,不疾不徐,“毒老觉得我在打什么主意?”
“老子要是知道还用得着开口问你?”
“霍某无不良之心。”
“我如何信你?”
“你没有直接杀了我而是选择给我回答的机会,毒老,其实你是信我的不是么?”霍子珩收了笑,脸色转为正色,“我蜀北霍氏一族以善谋著称,曾闻名天下,后因不愿沦为权贵棋子掺和权力斗争,被人谋害全族,仅剩我霍子珩侥幸存活苟于世。毒老,我是文人。不论落到何种境地,都不会失了我霍氏风骨,此生绝不屈身权贵,绝不受制于人。携妻寻一地安居,闲云野鹤度此残生,余愿惟此。”
“我老头子可没那么好诓,霍氏风骨高洁,但是你劝阻被害,你就没想过为霍氏一族报仇?”
霍子珩垂眸,眼尾发红,“迫害我霍氏的,是整个大陆十一国皇室,我霍子珩纵心比天高,也斗不得十一国。这条命本不足惜,奈何,心有牵挂,死不得。”
小桌对面,沉默良久。
“甜宝——”
“甜宝天资卓绝,是个好苗子,我一身本事她容尽数习得,也算老天不负,没让我霍氏断了传承。”
深深看男子一眼,毒不侵没有再说二话,起身离开。
堂屋内室,霍氏走出来,站在男子身后,眼睛通红,脸颊挂着未擦拭干净的泪珠,“霍氏一族……那些,你从未对我说过。”
霍子珩没回头,嗓音一如平日对她说话那般,嗓音温柔带笑,“前尘往事太重,我一人背负足矣。这些年你背负我,已愧对你良多。”
“霍子珩。”
“嗯?”
妇人扯袖粗鲁将脸上润湿擦干净,吸着鼻子粗声粗气道,“我以后会对你更好,咱女儿也会乖巧孝顺!”
“嗯。”男子偏过头来,逆了光,那双暗处瞧着她的眸子,溢满温柔。
气氛于悲甜间丝丝拉扯。
院墙头冷不丁探出个鸟窝头来,“哦,霍娘子,有一事我忘了与你说。你没怀上,别整日扶着肚子走路了,看着跟横走的鸭子似的。我给你夫君看诊那会,他让我在药方里加了味八角刺,那东西效用跟避子汤差不多。”
霍子珩表情凝固。
老头说完脑袋就缩回去了,如无其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