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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耀东,赵警官来看你了。”

顾耀东从被窝里探头出来,一脸憔悴。

耀东母亲过去摸了摸他额头:“还是这么烫。你好好躺着,我下去给你煮点吃的。唉,这孩子。”她转头朝赵志勇说道:“让你们警局长官担心了吧?”

赵志勇支吾:“钟副局长……让他安心休息。没事。”

寒暄了两句,耀东母亲下楼熬粥去了。赵志勇有些拘谨地找了个地方坐下。

“我……我来看看你。”

“没事,就是着凉了有点发烧。”

赵志勇犹豫半天,过去很生硬地摸了摸顾耀东的额头,“烫手了!”他脱口而出,但是没有半点替病人着急的意思,反倒是满心高兴。

顾耀东纳闷地看着他。赵志勇赶紧掩饰着自己不合时宜的高兴,他从纸袋里拿出两个马口铁罐头,在身上蹭干净:“我的意思是,烧出一身汗很快就好了。吃个水果罐头吧。来看你也不知道买什么合适,看店里写的这是好东西,就买了几个。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他一边说话,一边开罐头,怎么也打不开。

顾耀东躺在床上,忽然发现从他的角度能看到衣柜下面露出来的绷带。趁赵志勇不注意,他赶紧起身假装在柜子里找衣服,将绷带又往里塞了塞。

赵志勇依然在絮絮叨叨,笨手笨脚地撬着罐头,当他回头看见顾耀东蹲在衣柜前的背影时,才猛然想起自己并不是真的来探病。他怔怔地盯着顾耀东的左肩,只觉得那地方灼得自己眼睛生疼,于是机械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就在他要伸手去拍那只肩膀时,顾耀东拿着外套站了起来。赵志勇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赶紧收回手。

顾耀东朝他笑笑:“有点冷,拿件外套。”

“让我拿就行了。你发着烧,再有什么事就叫我。”说完,他心虚地继续埋头开罐头去了。

“这个时候来,得专门请假吧?”

“处里也没什么事,钟副局长……他刚好有事也不在,我就偷溜出来了。”

“其实就是有点低烧,睡一觉就好了。赶紧回去吧。”

赵志勇只顾着撬罐头,“从我认识你到现在,就没见你生过病。你是不知道发烧有多磨人,整个人都要脱层皮。一会儿你尝尝水果罐头,听人家说酸酸甜甜,应该还不错。”说这话时,赵志勇似乎又忘了自己不是来探病的。他到底是个善良的人,一不小心就会忘记那些被人硬塞在脑子里的恶意。

顾耀东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有些感动。

罐头依然打不开。顾耀东拿过去也研究了半天,用了各种办法,还是打不开。

“早知道不买这洋玩意儿了。”赵志勇抓耳挠腮。

顾耀东忽然笑了出来。

赵志勇很茫然:“你笑什么?”

“那年在游行现场维持秩序,我们两个被打得一起住院。我衣服掉了颗扣子,谁也不会缝。你跟我只能大眼瞪小眼,就像现在一样。”

赵志勇也笑了:“是啊。那时候躺在一个病房里,有说不完的话。”

“你还教我怎么去检验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

“都是跟杂志瞎学的,不过起码检验出来你喜欢沈小姐了,当年你还嘴硬不承认!”赵志勇蓦然有些感慨,“现在你们都订婚了。”

时间过得真快,很多事情都变了,但留在过去的那些真挚和开心变不了。一时间,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从前,可以无所顾忌地说笑。

“这些东西,我知道你平时也舍不得买来吃。谢谢。”顾耀东很真心地说。

然而他的话却无心地提醒了赵志勇来顾家的使命,于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伸出手,迟疑地捏了捏顾耀东的左肩,“跟我就不用客气了。”他生硬地笑着,又顺着往下捏了捏左上臂。

顾耀东一怔,抬头望着他。

赵志勇见他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反应,终于松了口气:“你没事就好,真的,没事就好。”

这一瞬间,顾耀东忽然明白了赵志勇来的真正原因。刚刚的感动全然变成了笑话。

赵志勇还在自顾自地开着玩笑:“当年被一颗扣子难倒,现在被一个罐头难倒,我们两个还真是一点没变。”

“也不算是完全没变吧。”顾耀东说得很失落。

冷场了片刻,赵志勇努力找着话题,他忽然想起什么,兴奋地说道:“对了!有个好消息!你猜今天谁来警局了?”见顾耀东不说话,他又自问自答道:“夏继成,夏处长!现在是夏监察官!”

顾耀东很冷淡地“哦”了一声。

“你的夏处长啊!不激动吗?等你病好了,回警局肯定还能见到他!”

“在南京的时候就见过,夏监察官高升,我就不去高攀了。”

赵志勇哑然。两个人尴尬地坐着,赵志勇偷偷看了看顾耀东,两人目光对碰时,赵志勇赶紧笑笑,顾耀东回应了一个生硬的笑容,也不知还能再如何面对,他沉默地别开了脸。

送赵志勇离开福安弄时,不知为什么,顾耀东想起了赵志勇的妈妈。

“赵警官——”他朝赵志勇的背影喊道。

赵志勇赶紧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

“你妈妈的病好点了吗?”

“半个多月没收到信了,至少没有坏消息吧。”

“还是打算接她来上海动手术吗?”

“我还在攒钱。快了。”

“如果有我能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这是真心话。”

赵志勇感动地看了他片刻:“谢谢。也是真心的。”

赵志勇转身走了。顾耀东望着他消失在弄堂口,只觉得心里特别难过。

这天晚上,在金门饭店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钟百鸣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夏继成。席上坐着警局几位副局长以及各处的长官。大家谈笑风生,觥筹交错。夏继成不论做什么,始终都是用右手,左手要么放在桌上要么揣在衣兜里,似乎有什么不方便之处。钟百鸣喝着酒,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测。

同样是在这个晚上,刑二处一帮警员还是去了以前总和夏处长吃饭的那家小饭馆。桌上摆着酒菜,他们等了整整两个小时,没有人动筷子,抱着一丝执拗的期待,一直等到夜色浓了,街上没有行人了,店里也已经没有其他客人了,连老板都坐在椅子上打起了瞌睡。桌上摆着几盘凉透的菜,四人沉闷地坐着,脸上尽是失落。

“处长可能真的分不开身吧。”于胖子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小喇叭:“处长说尽量,‘尽量’的意思,应该就是不来了。”

李队长叹了口气:“散了吧。我去付钱。”

四人各自埋头戴警帽。就在这时,一个装烤鸡的纸袋子“啪”地放在桌上。四人抬头一看,夏继成穿着军装风尘仆仆地戳在他们面前,一脸不高兴:“我还没来,付什么钱?”

夏继成脱掉军装,把衬衣袖子一撸,一副准备开干的架势:“老板!来壶热酒!”

于是四人也争相雀跃着脱掉了警察制服,刚刚还是几条死气沉沉的咸鱼,这会儿全都活了过来,饿成一张皮的肚子也肆无忌惮地叫唤了起来。他们撸起袖子,准备拉开架势大吃一顿,狠狠宰一宰他们亲爱的处长。

夜晚的小饭馆里,一桌人热热闹闹,仿佛一切都回到了曾经的旧时光。

一辆马车停在郊外一处民居门口,周明佩一身村妇打扮,拎着行李箱从屋里出来,她锁了院门,将行李箱放上马车,正要上去,只听见有人喊道:“周太太?”

周明佩回头一看,认出是沈青禾。这么晚了赶来,她立刻意识到可能有事。

“不好意思,有个姐妹来送我,说两句话就走。”她笑着跟车夫解释了两句,便去了沈青禾的卡车旁。

沈青禾:“你要离开这里?”

“我接到命令,这段时间要保持静默。所以我打算回老家去陪陪孩子,大半年没见他了。出什么事了吗?”

“有点突发情况,我们的一名发报员暴露了……”

“现在需要发报员?”

“对。您考虑一下,如果可以……”

周明佩淡然地笑了笑:“不用考虑了。”她转身到车夫跟前,给了他一些钱,“老伯,不好意思,我今天不走了。”

周明佩回到沈青禾面前:“我随时准备恢复工作。”

沈青禾松了口气:“发报时间定在下周星期三。这周末,您到永福路的米亚咖啡馆,警委的同志会提前到那里。您去吧台就说取留给白小姐的东西,一个周福记的点心盒子。他听见就会跟您接头了。住处和发报机都由他来安排……周太太,谢谢。”

赵志勇夜里去见了钟百鸣。他坐在钟百鸣的车里汇报,看起来情绪不太好:“我摸过他的左肩和手臂,里面没有绷带。人也确实在发烧,烧得都烫手了。”

“这就算肯定了?起码要亲眼看见才能说肯定。”

“我很用力摸的,他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反应。”

钟百鸣冷笑道:“他要真是共党,你就是把骨头给他打碎了,他也不会哼一声。假作真时真亦假,听过这句话吗?”

“没听过。”赵志勇垂着头脱口而出,“其实我也听不懂。但是以后我真的不想再做这种打探朋友的事了。”他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尽管依然是一副软塌的样子,但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反抗了。

钟百鸣显然很不满:“那就多做做你能做好的事。比如杂货铺那对夫妇,你问过了吗?打电话的人找到了吗?”

“老板娘一直在找,她说肯定是附近买东西的时候见过,但是暂时还没找到。”赵志勇想起那个男孩,又难受起来,“孩子在您手上,他们不会耍滑头的。”

“在警局这么长时间了,你还是没长进。看见新来的郑新了吗?这样的人往刑一处一放,你说以后我怎么摆你的位置?你做事不是为了我。说得难听一点,你现在是要拿钱替你母亲多续几年命。以后别再跟我讨价还价。懂了吗?”

赵志勇下了车,看着轿车绝尘而去,只觉得背上和心底都凉透了。

按照计划,顾耀东第二天回了警局。不出所料,钟百鸣亲自带他去了医务室,显然他跟医生也已经事先打过招呼了。

那名医生装模作样地量了下体温,便对顾耀东说道:“上衣解开,我要给你打一针。”

“不用了大夫,我已经好多了。”

“你现在还有低烧,不压下去会再烧起来。赶紧,把左边肩膀胳膊都露出来。”

“其实我回家吃点药就行。”顾耀东说着就要起身,结果被医生一把按着坐下。

“你是不是害怕打针?那不行呀!有病一定要及时治疗。你要是病严重了,上面会怪我看病不认真的!”

顾耀东再次起身要走:“真的不用了,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清楚。”

“哎哎哎,到了医务室就得听我的!再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怕打针呀!”说着话,他竟拉住顾耀东的领口猛地一拽,从领口到胸前的几颗扣子被一顺溜地拽开了。

就在这时,一直守在门口的钟百鸣适时地走了进来:“怎么回事?”说话时他打量着顾耀东。

顾耀东的衬衣从肩膀上滑了下去,整个左肩、左胸和手臂都露了个精光。能够清清楚楚看见,那上面没有任何伤口。钟百鸣冷冷地看着,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释怀。顾耀东心里很清楚对方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委屈地拉上衣服:“我说了句不想打针,大夫就拉我衣服!”

钟百鸣挤出笑容:“该打的针,还是得打。”

说完悻悻地离开了。既然顾耀东没有枪伤,那夏继成的嫌疑就又多了几分。夏继成不是顾耀东,他该好好想想,要怎么样才能把这位监察官的皮扒下来了。

夜里,沈青禾把消毒药和纱布藏在衣服里去了顾耀东的房间。

“事情都在按处长的计划进行。钟百鸣应该暂时打消对我的怀疑了。”顾耀东一边说话一边解衬衣扣子。

“新的中转点也建起来了,是一家照相馆。老董专门托人弄了些磺胺粉,给你伤口消炎用的,已经放在店里了,明天我就去取。另外,米店伙计明天就会跟周明佩接头,负责在城里把她安顿下来。”

“希望顺利吧。终于感觉一切要回归正轨了。”

顾耀东脱掉了衬衣。就在他背部的中央位置,盖着一块纱布。沈青禾一点一点揭开纱布,赫然露出一道斜长的伤口。

那天在同德医院中枪的人的确是顾耀东,但并不是左肩位置。在郑新枪响的一瞬间,坐在副驾驶座的夏继成一把将顾耀东按在了方向盘上趴着,但还是没能完全躲过去。子弹从左前射进来,擦过顾耀东的背部射入了椅背。

沈青禾小心翼翼地给伤口抹药,伤口又红又肿,发炎得很厉害,这些普通消毒药品已经不起作用了。他在医院打的是退烧针,也只能治标不治本。沈青禾看着伤口心疼不已,更多的则是深深的忧虑:“要是子弹再偏一点,或者再深一点,被打中的就是脊柱了。”

顾耀东故作轻松地问道:“担心我了?”

“我才不担心。”

“你就不能老老实实说一句你担心我吗?”

沈青禾小声嘀咕:“我不是担心。我是后怕。”

顾耀东怔了怔,感动又甜蜜地笑了。

沈青禾蹲在他身后,一边贴纱布,一边轻声说:“以前我说过,如果我能走五十步,你能走一百步。其实我希望你能一直走下去,但不用像我们一样,仰面深海。希望你这条路有阳光,有温度,就像这条弄堂一样。你从福安弄走出去,将来有一天,你也要平平安安走回来,还是那个福安弄的顾耀东。”

顾耀东转过身,很认真地看着她说:“如果我能走一百步,那你也一定能走一百步。我从福安弄走出去,就一定会带着你走回来。不管路有多远,要走多久,今后的路我们都一起走。”

沈青禾望着他笑了。他捧起她的脸,在她额头上深深地亲了一下。

一切都在步入正轨,危机也似乎快要过去了。等到星期三夏继成发完最后一份电报,任务就完成了。那时候再来应对钟百鸣,会从容得多。

总之,这个夜晚是美好的,此时此刻他们也相信,明天后天未来,都会是美好的。谁也不会预料到,这份美好在天亮以后便戛然而止了。

杂货铺老板夫妇一直在找那晚打电话的人,老板娘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他,直到这天,当她从铺子一直找到两条街外的鸿丰米店时,终于想起来,她前段时间来这里买过米,那个年轻人就是店里的伙计。

钟百鸣接到消息后,立刻带人去了米店附近。远远望去,米店外挂着“长期收购大米”的牌子,一切正常。

这时候,伙计从米店里出来了。

钟百鸣低声说道:“留三个人在这儿,别惊动里面,也许还会有鱼上钩。剩下的跟着伙计。”

这天是警委约定和周明佩见面的日子。伙计去了米亚咖啡,一路上总觉得不对劲,似乎有人跟着,他朝后面张望了几次,但又看不出什么可疑。那晚他去杂货铺打电话的事,回米店后没来得及向老董汇报就出去了。后来见裁缝铺脱险,也没出什么其他问题,他也就没再提这件事。莫非是有人因为那个电话盯上自己了?

伙计站在咖啡馆门口越想越不安,当即决定取消接头。他匆匆上了门口一辆黄包车,拉起了雨棚挡住自己。黄包车刚要离开就被人拦了下来,只见雨棚被掀开,外面是钟百鸣的一张笑脸。

在米亚咖啡馆对面的客栈房间里,伙计被打得血肉模糊,依然什么都不肯招。于是钟百鸣又叫人押来了杂货铺的夫妇。拳头打在自己身上固然痛,但钟百鸣深知对某些人来说,打在别人身上才是真正的不能承受之痛。

钟百鸣笑盈盈地说:“既然你不愿意讲,那就换他们讲吧。另外,去个人通知赵队长,把那个可爱的小朋友也带来。”

几名便衣将吓瘫了的老板夫妇绑在椅子上开始用刑,伙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顾耀东躺在床上,高烧导致他大汗淋漓,昏昏欲睡。伤口炎症越发严重了,再这样下去,即便钟百鸣不查他,他自己的身体也会扛不住。

“顾耀东?……顾耀东?”沈青禾蹲在床边,轻声喊着,“我马上去取药,再坚持一下。”

“你要去哪儿?”

“就在新的中转点。老董专门托人给你带的磺胺粉,我取了马上回来。”

顾耀东点了点头,沈青禾摸了摸他的额头,匆匆离开了。

老董坐在柜台后算账,余光瞥见外面的菜摊旁有三个人形迹可疑。他假装到门口扫地。三名便衣装作在菜摊上挑挑选选,其中一人无意中和老董对视了一眼,老董立刻意识到对方有问题。

他装作若无其事地摘下“长期收购大米”的牌子,用门口的水桶冲刷了一下,放在地上晾晒,这代表米店不再安全了,看到信号的同志便会自动避开。

老董从容地回了店里,然后迅速从暗处拿出手枪。

沈青禾去了警委新的联络点——雨田照相馆。

照相馆里透着阳光,一切都很平静。墙上密密麻麻挂着上百张照片展示品,都是沈青禾没见过的人和风景。她经历过很多,但其实看过的风景很少。墙上的每一张照片,对她来说都是一个未知的世界。她不知不觉看得出了神,想着今后自己和顾耀东又会是怎样的人生。

负责人岳老板从内屋出来,把磺胺粉交给了沈青禾。

这时,屋里的电话忽然响了。铃声在安静的屋子里显得有些刺耳。

“喂,这里是雨田照相馆……她已经来了。”岳老板听着电话脸色一变,把电话递向沈青禾,“是老董,出事了。”

沈青禾一怔,赶紧接过电话。

老董在电话里声音低沉地说道:“米店暴露,伙计可能被跟踪了,要不惜一切代价阻止米亚咖啡馆的接头!”

“你怎么样?”

“我能脱身,不用担心,你马上去咖啡馆!”

电话断了。

沈青禾匆匆挂了电话,将坤包藏到货车驾驶座下,迅速朝米亚咖啡馆开去。

杂货铺的男老板被打得满脸是血,女老板瘫在一边已经哭不出来。就在这时,赵志勇领着他们十岁的儿子来了。男孩跑进来高兴地喊着“妈妈”,老板娘赶紧扑过去抱住儿子,用他头上的圆帽遮住他的眼睛。

老板娘哭着哀求道:“求求你,我儿子才十岁……”

赵志勇在一旁呆若木鸡。钟百鸣通知让他把孩子带来,他以为是要让这家人团圆,却没想到是这样凄惨的一幕。

钟百鸣笑着走过去,慢慢地,用力地,从老板娘手里抽掉帽子,让男孩直面这残忍的一幕。伙计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煎熬。

于是钟百鸣笑着拿掉了他嘴里的抹布。

“明香裁缝铺的电话,是我打的。”伙计痛哭流涕,他已经彻底崩溃了。

“你来咖啡馆干什么?”

“接头。”

“暗号?”

“去吧台取留给白小姐的东西,一个周福记的点心盒子。”

货车一个急刹车停在小路边,沈青禾跳下车就朝米亚咖啡馆赶去。当她冲进咖啡馆时,周明佩正朝吧台走去。

沈青禾扫了一眼,立刻认出喝咖啡的客人里有刑一处的便衣。既然来的是刑一处,那说明躲在暗处指挥行动的人就是钟百鸣。自己出现在米亚咖啡馆,必然会成为他的怀疑对象。并且但凡跟自己有接触的,都会被连带调查。如果她现在告诉周明佩撤离,哪怕只是一个手势或者一个眼神,都会让她被钟百鸣盯上。要想让她安全走出咖啡馆,只有一个办法。

沈青禾抢先一步到了吧台,经过周明佩时没有丝毫停留,似乎根本不认识这个人。

服务生:“小姐,您喝点什么?”

“你好,我来取留给白小姐的东西,一个周福记的点心盒子。”这句接头暗号是沈青禾亲口告诉周明佩的,她知道这句话说出来也许就意味着牺牲,但此时此刻她没有任何犹豫。

沈青禾的举动让周明佩明白了一切。她不动声色地找了个位置坐下,一切都那么自然。

就在吧台旁边的小房间里,钟百鸣清清楚楚听到了沈青禾说的话。米店伙计猛地起身朝外冲去,期望用最后的努力向沈青禾发出警示。两名便衣立刻冲上去将他按在了地上。

看着他的反应,钟百鸣一切都明了了。他从吧台旁的小房间走了出来,笑盈盈地站到沈青禾面前。

“沈小姐,又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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