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凉城的雪越下越大,子夜后,吉祥楼的庆功宴终于散去了。因去晚了,明熙自然被认识的人挨个灌酒,这般的宴席自然不能扫兴,明熙对敬酒着,来者不拒。
明熙初营地时,看起来就是出身好年纪小不能吃亏的人,又得了谢放的特许可以不驻营地,当初可是没少受人腹诽和排挤,若非谢燃有心看顾,还不知会被怎么欺负,但几场仗打下来也是颇得人的敬佩,在甘凉城这般的饮酒才能更好的融入其中,谢燃和谢放见此情形,非但不阻止,更是和众人起哄。
在帝京时明熙常常酗酒,虽没甚酒瘾,但还算有些酒量,一圈喝下来面色不改,一直坚持到散场,已有些步履阑珊。
琉璃灯还提在手中,车架跟在身后,走在茫茫大雪中,有种走入梦境的感觉。明熙抬手接住了落雪,不等查看,雪花已化在手心中。
裴达几次想接过明熙手中的摇摇晃晃的琉璃灯,但都被拒绝了。不知这样走了多久,明熙站原地,望向半空:“过子夜了吗?”
裴达忙点头:“过了过了,方才就已经过了,娘子可要上车回去?”
明熙轻应了一声,却并没有上车,落雪已淹没了脚背,走上去咯吱咯吱的作响,听了这句话明熙似乎有些清醒了:“那就是二十九了。”
“可不是!这还未进十月,就下那么大的雪,这冬天里得多冷啊!”
“我们现在回帝京,还能赶上他的生辰吗?”
裴达愣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娘子醉了。”
“也是。”明熙笑了一声,“如今是太子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东宫,哪里需要我们去凑热闹,也不少这一份礼……今年我们备了什么啊?”
裴达垂了垂眼眸:“知道娘子会惦记这事,可咱们这礼可不好送啊!东宫岂会随随便便的收人不相干的礼,再者……也不是谁得礼都能送去东宫的。”
“对,我都忘了,又不是在阑珊居里,咱们送不送,又有什么关系。”明熙又笑了一声,“你说我是不是该为他高兴?去年生辰还凄凄惨惨的就我们两个人,如今该是众星捧月……可我为何半点不开心呢?”
裴达蹙眉:“娘子,有些人终究要过去的,你再惦念喜欢也无用,不过是平白让自己难受罢了。你需知道,若殿下心中想着你半分,当初就不会走得那么干脆和决绝。我一直以为娘子看明白了,想开了……”
过了许久,明熙回眸,看向裴达,认真的开口道:“你不知道,我知道,他心里也是喜欢我的,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罢了……”
裴达听见这般相互矛盾的话,只当明熙又是喝醉了。自离开帝京后,只有在路上酒楼里听闻了太子定亲的消息时,明熙曾有片刻的失态,后来这大半年的时间里,不管何时何地,明熙都从未表现出对皇甫策的留恋和思念来。仿佛一夕之间,当真忘记了这个人,日子照常的过。营地里忙忙碌碌的,回家后不是练字就是抚琴,将庭院来回来的修改了好几处,似乎一直很努力的想要融入当下的生活,做一个踏踏实实的普通人。
裴达突然明白了,也许明熙一刻都不曾忘记过那人。裴达慢了几步,蹙眉道:“娘子,你们分开,不是你先走的,不管当初如何,是不是真的喜欢,那时你尚且都抓不住,何况此时?……如今那个已经是你不能想的人,即便回去,你们的身份也已是天壤之别了,又何必还惦记着?”
“今天该死他行加冠之礼了,一辈子就那么一次,我当初说要送他一份大礼的,如今怕是要食言了,这礼不管送多大,他都不会稀罕吧。”
裴达虽不忍心,但还是开口道:“不管怎样,那都和娘子没有什么关系,与其将心思浪费在那人身上,不如好好的过现在的日子,我以为娘子已经很明白了。”
明熙缓缓道:“我怎会不明白呢?可是即便明白了,也还是管不住自己啊……现在也挺好的,不是吗?我们没在一起,我还能偶尔偶尔念着他少有的好,若当真还在一起,说不定现在心里肯定会像以前那般又怨又恨,满是不甘,一心想着要争要夺……如今想想,当初我,哪里又有半分的可爱之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