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往专门招待客人的院子走去,吕媭一路上都在东瞧西望,见这庄园虽大,布置得却相当庸俗之后,心中的妒忌顿时没那么强烈了。
来到厅中落座,吕媭故意问道,“姊丈呢?可是在乡中当差?”
吕雉一边吩咐下人去端茶,说道,“他被征去南越送粮了!”
“啊?”吕媭故作惊讶,“怎会?他不是很受县尉看重嘛?怎么会被派去那里?我听说那里是吃人的鬼域,这、这一个不好,怕是回不……”
这丫又要口无遮拦,吕释之急忙轻咳一声打断,十分无奈地看着她,示意住嘴。
见吕雉脸色不好,吕媭忙改口,“呸呸呸,瞧我这乌鸦嘴,姊丈那般厉害之人,别说南越,便是幽都也禁不住他……”
“媭儿!”
吕释之终于忍不住了,“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没人把你当哑巴。”
“我又说错了?”吕媭一脸无辜,“我只是替阿姊担心……”
看着装模作样的吕媭,刘邦也是无语,调教了这么多时日,做戏的本事倒是见长了,就是脑子一点没长,开口就得罪人,还如何引吕雉说知心话?
刘邦连忙出来为吕媭圆场子,“娥姁莫要在意,媭儿不会说话,却是真的担心你,此次便是她向妇翁提出要来淮阴看你,说是一年未见,实在想念得紧,这不,小月子才刚出便跟着来了。”
“是呢!”吕媭坐到吕雉身边,亲昵地挽住她胳膊,“我和阿姊一起长大,突然离了你,十分不习惯,我早想来看你,只是先前有孕在身,无法远行,心中却一直惦念着,方才一时说错话,阿姊莫怪罪。”
吕雉想起姐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缓和了脸色,“阿妹虽已嫁做人妇,年纪却还小,无心之言,阿姊岂会计较?夫君他一定能回来的。”
吕媭忙道,“是是是,当初阿父给姊丈相面,说阿姊命格同他相成,定能逢凶化吉。”
吕雉不欲再说这事,转而细细询问起了家中之事,得知吕泽在县里谋了一个职位,十分替他高兴。
几人坐着闲聊,刘邦时不时就把话题扯到韩信身上,想从吕雉这里打听些有用的消息,不过说来说去还是那些,韩信是原来韩国没落贵族,其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不觉已近午时,吕雉正要去喊秋备饭,这时门外却急匆匆冲进来一条大汉,正是奚涓。
“师母,大事不好了……”
奚涓急喘着气,是一路从乡邑跑过来的,“县里今日发下来缉捕文书,说师父在南越犯了事,要抄没家产,缉拿亲属为奴三年……”
“什么?你说什么?”
吕雉恍了下神,脸色一变,急切地询问,“犯了何事?他如此稳重之人,怎会犯事?”
奚涓满面悲色,哽咽道,“说、说是师父身为监军,却违背主将命令,私自带人进林子追击越人,结果,全死、死在林中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吕雉面色惨白,如泼妇一样嘶吼,“这绝对不可能,不可能!他怎么会死?!怎么可能会死?他不会死,不会的……他答应我了的……答应我了的……说一定会回来……要好好跟我过日子……要和我生孩子……要好好待我……”
说到后面,她声音越来越小,身子无力跪倒在地,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
吕释之从震惊中回过神,急步过去扶住她,看向奚涓,“消息可靠否?”
奚涓抹了下眼泪,“县里发来的缉捕文书,应当不会有假,赤焰已然将事情按下,让我来知会师母,快收拾东西回沛县,他可拖延一日。”
吕释之心中也悲痛,他搀扶起吕雉,“走,快快同我回去,回了沛县造份假休书,速速改嫁,你和他便没有关系了,至于家产,收拾些贵重细软带上即可。”
说着看向吕媭,“呆站着作甚?快扶你阿姊回房收拾东西!”
“啊?哦……”
吕媭眨了眨眼中泪花,走过去扶住吕雉,手却微微颤抖着。
那个丰神俊朗的男人死在南越了?连尸体也找不回来了?她不想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脑海中反复回忆着当初父亲说的那句话。
“薄命之相,来日可能无寿白来忙……”
身死,抄家,什么都没了,不就是无寿白来忙?
可他不是娶了阿姊么?为何没解了此命格?难道是因为娶阿姊一个不行,要两人同娶?
吕媭胡思乱想着,这时秋也听到消息跑过来了,看到眼前情形,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是为韩信这样好的家主,更是为吕雉,先前一直遭家主嫌弃,好不容易熬出来了,却又……
“好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先回沛县要紧!”
吕释之发话了,秋强忍住泪水,和吕媭一起搀扶着六神无主的吕雉回房,吕释之则去找阿山,让他安排人收拾家当,奚涓也跟去帮忙。
大厅内只剩刘邦一人,他望着匆忙离去的吕释之,有点不可置信地喃喃自语,“竟然死了?这就死了?不是说江湖再见么,我可一直等着呢,就这么干脆利落地死了?”
跟着勾唇一笑,“死得好啊,该是我的最后还是我的,谁也夺不走!”
卧房内,原来的两张床榻已经只剩一张了,韩信离开后,吕雉让人拆走了她睡的那张床。
她呆呆愣愣看着床榻,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
为何又言而无信?又言而无信……
“骗我!你这个骗子!大骗子!大骗子……”
吕雉突然像发了疯一样,冲到正在收拾东西的秋身边,把她手上的东西夺过,一股脑儿摔在地上。
“大骗子,我恨你,恨你……”
她心中满是痛和恨,疯狂地摔扔房中的东西,甚至搬起椅子砸床榻,吕媭和秋见状,急忙过去抱住她。
“阿姊,你这是做什么?他也不想连累你,何况人已经死了,你恨他有什么用?”
吕媭以为吕雉说恨,是因为韩信连累她被罚为奴,忍不住为他辩解起来。
秋默默拾起地上的东西,“夫人不是真的恨家主……”
吕媭愣了一下,说道,“不管是什么,赶紧收拾东西离开这里,阿姊年纪还小,只当这一年是场梦,回到沛县依旧可以嫁个好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