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正殿,二十几位公子依照年纪大小,排成五排跪在皇帝灵柩前,胡亥年纪最小,排在了最后面靠柱子的一个位置。
来叫人的内侍进来后先走到胡亥身边,对他低声耳语了几句,胡亥点了点头,另一人才去前头喊扶苏。
扶苏从地板上缓缓抬起头,神情憔悴地看了眼内侍,问道,“何事?”
“小人不知,诸位大臣只说让公子去偏殿,好似是为了立嗣之事。”
扶苏了然,撑着膝盖想站起来,不想跪了太久,双腿麻木,竟又跌坐回地上,后面的胡亥已经起身了,见状忙过来搀扶扶苏,“兄长小心!”
扶苏扶着弟弟的手站起来,见内侍只叫他二人,便知是要在他们中间选一人即位。
二人互相搀扶着走出大殿,胡亥一到外面就哭哭唧唧道,“长兄,我好想你,这两年你在雁门过得好不好?为何都不回来看我?伱从前教的那些书,弟都已经读得很熟了。”
扶苏伸出手,想如少时一样摸弟弟脑袋,却发现他已经长高了,“长兄不是不回来,而是没有父皇的命令,不能回来,两年不见,胡亥长高了许多,是个男子汉了!”
胡亥道,“父皇也说我是男子汉,还夸我书读得好,说我长大了肯定有出息!这两年我一想长兄便去找父皇,这宫里除了父皇和长兄,再没有人疼爱我了。”
他脸上满是悲伤的怀念,“父皇最喜欢我陪他说话,说只有我在他身边,他才不觉得冷,才觉得他是一个父亲,父皇说他的父亲抛弃了他,母亲也不要他,弟弟还背叛他……父皇好可怜,我好想他……”
说着说着,胡亥又哭了起来,“他还说下次巡游要带我一起去泰山封禅,怎么就被人害死了?父皇,父皇……我要当皇帝,要给父皇报仇……”
听着胡亥说的这些话,扶苏本就红肿也眼眶又红了,想起赵国灭亡的那一年,父皇带他去了趟赵国,给他讲述当年在邯郸受尽的苦难。
然而那时他看到的并不是父亲少时所受的苦,而是被坑杀的四十万赵军,以及被囚禁屠杀的数百赵国贵族,还有那么多的孤儿寡母,那时他只觉得父皇残忍,却没心疼过父皇。
高高在上的父皇一生经历了所有亲人的背叛,最后又被刺客残害,孤零零死在东海郡,身边没有一个亲人。
“只有胡亥在他身边,他才不觉得冷,才觉得他是一个父亲……”
扶苏轻声念着这句话,心中充满了对父亲的愧疚。
身为长子,从没体谅过父亲的苦,只知道顶撞他,让他生气、寒心,如今又有何资格来争皇位?
父皇说要带胡亥去泰山封禅,应当就是打算立胡亥为太子,自己若抢了胡亥皇位,父皇在天有灵,不会原谅他的。
想到这里,扶苏又抱了抱胡亥,问道,“弟,若是让你即位为皇帝,你要做什么?”
胡亥立即道,“我要给父皇报仇!”
“还有呢?比如,报完仇,你要如何对待六国百姓?是如父皇那样无休止的奴役他们,还是与民休养,给他们一个太平盛世。”
胡亥如何能不知兄长这样问的目的,在他看来,那些六国百姓就是牲口,那些牲口还害死了自己的父皇,等自己当了皇帝,要加倍奴役他们,天底下也就兄长这样的烂好人才会连反贼也怜悯。
不过为了当上皇帝,此时肯定要迎合兄长的想法。
胡亥道,“南方平了,北方也定了,该打的仗都打得差不多了,等把父皇的皇陵修完,我就把那些人都释放回家,至于我将来的陵墓,小小修一间,能放下棺椁就行了。”
看着这么懂事的弟弟,扶苏甚感欣慰,他又一次摸了摸胡亥的脑袋,“胡亥要记住今日说的这些话,不可食言而肥哦!”
胡亥拍着胸膛道,“兄长放心,你教的那些我都记着呢,不信我背一段给你听?”
“不必了!”扶苏牵起他的手,“随我去偏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