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嘛,前些年,城里户口吃香,这放开才十来年吧,这城市户口和农村户口基本就没啥差别了,反过来,很多经济发达的地方,有拆迁的地方,还有想在农村做点事儿,修房造屋的时候,这农村户口可吃香多了。人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看这户口,是一直河东,十年就河西了。”左宗建说出了当下这户口的现实。
“唉,这还真是个笑话,我们当年为了什么啊,把个城市户口看得比命都重要,比爱情都珍贵,比人格都尊严。”山椿又想起了当年的山君姐,王廷梅,古素,郑君……,也想起了自己因这农村户口的各种不公。
“莫说这些啊,老子当年不是为这农村户口下的地下十八层去挖煤吗,早知今日,当初整死个人都不去下那煤井。”左宗建也不感慨。
“呵呵,同学们,又在发啥子牢骚呢。”文大来了。
“不是牢骚啊,是在凭悼当年得不到的城市户口和如今逝去的农村户口。”山椿含泪开着玩笑说着当年的痛楚和如今的无奈。
“对于这户口,我到是觉得山椿这话很有道理。过去我们追求的,现在没价值了;过去我们想逃离的,现在有价值了。过去我们追求的有价值的,我们付出了代价;现在我们再想回到我们过去逃离的,也将要付出代价了。”文大这总结很到位,说出了我们的尴尬,说出了我们的无奈。
“你这个当年的大学生,不会也和我们一样纠结吧。”樊韵用审视的目光看着文大。
“我也想回老家去修修房子,种种无公害蔬菜,你就晓得我纠结不纠结了吧。”文大笑着说。
“以后这农村生活可能会是我们向往的,但,农村,却是我们回不来的。”左宗建说。
“嗨,不管这些,要在我老家找块宅基地,你这管这农村建设用地的,有没有办法。”山椿又问左宗建。
“你又修不了。”左宗建没说有不有办法,只说山椿家修不了,没农村户口。
“我家老辈子全家外出多年,现在回来了,当初的房子两个哥哥早拆分了,重修了。现在他想批块地,镇里说全是粮田,没建设用地,批不了。都上访了十多回了,今天又扯到县政府门口了,差点都被拘留了。”山椿把江满的情况说了。
“是你亲满满?”左宗建审视着山椿,意思很明显,是亲的就管一下,不是就别操那心。
“当然是亲的,想个办法。”山椿只得撒谎,不过也不叫撒谎,章家湾不都是一大家子,不都是亲的吗。
“只有改天把土管所的叫上,拿起罗盘到你老家院子边去走走,找找,看有没有地可以修。”左宗建说。
“啥罗盘,你们批宅基地还用罗盘?”樊韵问。
“你娃就不懂了嘛,就是测定粮田和建设用地的仪器,大家都戏称罗盘,也和农村阴阳先生看地用的罗盘功能着不多哈。”左宗建笑了笑。
“老院子边上有建设用地?”山椿听汪付洪说一点都没有,怎么老院子边上会有呢。
“这你娃又不懂了,那卫星图多大点,一根沙线就是好宽?挨到院子边原有的宅基地打下擦边球,卫星也怕是看不出的吧。”左宗建得意地轻轻一笑。
“唉,还是要专业人做专业事。”山椿表扬了一下左宗建,看来江满的事儿有办法解决了。
“莫说那么冠面堂煌哦,这叫贼无熟脚偷之不着。”文大也笑着说。
“更准确的说是逼良为娼。本来该批的,也能批的,他几爷子拿去卖了钱了,没指标了,让老百姓买单,一件非常正当的事,却要违着法来偷偷的做。”樊韵这指责也是很有意思的,而到底是不是逼良为娼呢,不晓得嘛。
“那这样,等天我们一起去看看,你不去,人家怕是不会去干这事儿的吧。’山椿对左宗建说。
“当然我得去,你老辈子的事儿,一定去。”左宗建言下之意很明确,他不去,人家是不会买账的。
二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章家湾已有了很大改变。以前光秃秃的山,现在被桥木和灌木丛覆盖,郁郁葱葱,看上去就犹如一片森林。由于政策的开放,外出务工的人多了,家里的劳力不够,山上的土地撂了荒,野草和荆棘在肥沃的土地上疯长,不见当年的地,当年的路,当然更没了当年的小麦、红苕、胡豆、宛豆和高粮。
一条小公路的路基已成型,从冲顶直通冲尾,但没硬化。树林丛中掩映的是一栋栋砖瓦小洋楼,当年那青砖碧瓦茅草房早已不见了,更没了当年粮食大县,生猪大县农村的踪影。
冲顶头上那棵黄桷树到是越来越茂盛,依然是过路行人驻足停留的一个所在。
山椿和左宗建、南津国土代所长、乡土管员汪付洪到达章家湾时,章山江,队长章山火,还有几个来看热闹的章家湾人,早已等在那黄桷树下了。
“山椿,麻烦你了哦。”下了车,章文江迎了上来。
“江满,说这些,我是把这些领导请来了,就看能不能找到一块能建房的宅基地了,找不到,我也没法子。”山椿说着话和山火等人打过招呼。
“过去遍地是粮食,家家户户都可以修房子,现在满山都是杂树杂草,却找不到一砣砣儿地方来修个房子,这硬是许仙的鸡/巴——日怪。”山火如今当了队长,也就是村民组长,只不过老百姓还是一如既往是叫着队长。但这山火还是和当年一样,说话口没遮拦。
“啥日怪哟,火队长说话要注意点,你可是章家湾的最高行政长官哈,要给大家带个好头。”汪付洪笑着开着火队长的玩笑。
“我这个队长算个屁,当个队长三年,狗都恨。”山火说的这到是事实,一个队长无职无权,却要上传下达,完成上给的任务,处理矛盾小纠纷,往往惹得大家不高兴。
“火哥,别说了,你比我好哈,这些年你还升了队长,我呢,从乡干部到了平头老百姓。”山椿这一比,到也有些道理。
“莫说那些没用的,你也是遇了小人嘛,不然,县政府里面那县太爷的位置还不是你的。”山火到是说得轻巧。
“莫球扯这些了哦,赶快看看,哪里有不有点可以修房子的地哦。”左宗建招呼山椿。
“这个就要问火队长了,他领导得好,听说这些年把这章家湾山下山上,全变成了粮田,就是吧。粮田不种粮,全都种了树种了草喂了蛇,你看这山看上去多绿,这植被多好,让人仿佛进了原始森林。”山椿本想说说政府是怎么搞的,却不好说,只得拿火队长说事儿。
“这个哇,晓得上头那些龟儿子咋过搞起的哟,明明祖祖辈辈的柴山地,明明坡尖尖上的荒地,还成了粮田。还是他几爷子有本事。”火队长说起这个,也是心里火大。
“莫说你章家湾,全县都是这个样子,按卫星云图测,没有一块建设用地。”代所长听见山火骂人,虽然知道是开玩笑,但心里也不好过,为这事儿,他这个国土所长可没少挨骂。
老百姓要修房造屋,应该有宅基地,但就是过不了那卫星云图,批不了,挨了骂,也是活该。可这不是自己的错啊。
“那我们这章家湾真的就没有一点修房子的地了?”章文江听得,就急得跳起来。
“真没有,你这湾头,我也不是头一次来。不说你这湾儿,就是你们四县村,我们整个观音镇都这样。前几次我不是把这卫星云图拿给你看了吗?”土管员汪主任说的也是实情,这四县村修房造屋的不止这章文江一家,这个村他是来了多少次了,就是这章家湾他也跑了不下五次,可真没找到一点建设用地。
“那咋办呢,你总得拿个办法出来才行吧。”章文江一听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