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利夫兰并不知道康德的小动作。
他甚至对手机这种东西没什么概念，也不知道这玩意儿会照相摄影。
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大吼一声“卑鄙的外乡人”云云。
但公主知道。
康德第一次送公主回营地时，便跟公主自拍了一张合照，并且向蒂娜演示了手机那越发精细的摄像功能，女孩儿对此印象深刻。
此时一看康德搞出这动作，便知道这家伙想要干什么了。
她捂住了嘴，另一只手指着康德，眼睛睁得大大的，非常震惊。
看起来像是在指责康德的行为。
但眼睛中透着浓烈的笑意。
康德低声道：“拍下来后，也分你一份儿。”
蒂娜放下了手，调皮狡黠地笑了：“成交……不过，不能给别人看哦。”
康德笑道：“当然，这事儿只有我们俩知道，留下来做个纪念嘛。”
女孩儿吃吃地笑了起来。
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关系又亲近了一分，果然，增加好感度的最佳方式，便是合起伙来欺负另一个老实人。
不知道克利夫兰要穿多久，两人闲聊了几句。
“高跟鞋吗？”
谈起这个，公主如数家珍：“起先是贝叶罗人发明的高跟战靴，用以卡住马镫方便作战，传入帝国，后来有了更好的设计，就渐渐淘汰了，但有些贵族依然保留着这一传统，至于彻底流行开来，是在一百多年前，时任帝国元首奥斯特一世个子不高，在接见精灵使节时，为了不落下风，礼仪官灵机一动，临时设计出高跟鞋子，从此深受皇帝喜爱……”
康德下意识道：“又是精灵啊。”
“对，又是精灵。”
女孩儿也叹息：“精灵先天天赋便强于人类，而且自然亲和力极高，暮月王朝的德鲁伊们一生的任务便是种植、养木、制弓和畜牧，战斗只是次要中的次要……精灵天赋比人类好，吃的也比人类饱，身体素质自然也强于人类，一百多年前别说是皇帝陛下了，就算是普遍身高，精灵也远高于人类。”
“现在倒是好多了，人类也有了自己的德鲁伊，并且突破了精灵们的奥术封锁，走出了自己的道路，人口繁衍，粮食产量增加，开垦更多的土地，养活更多的人口……人类现在也慢慢地强大了起来。”
“只是……”
蒂娜轻声道：“只是精灵也一直在强大啊……”
“不仅仅是军力和经济的强大，还有其他的……”
女孩儿喃喃道：“人类国家最流行最有名的戏剧歌剧，一定是从暮月王朝引进的，帝都上流社会所流行的衣装服饰，也必然是精灵率先引领了风潮。”
“精灵的小说，精灵的歌曲，精灵的戏剧，精灵的服饰，精灵的文化，凡是精灵的，就会得到贵族们热烈的追捧，一个平凡无奇、甚至劣迹斑斑的精灵，来到人类国度，就会受到各种莫名的优待，甚至还有女人投怀送抱。”
“至于康德你所说的长袜，也是从精灵那边传来的，本来是天际游侠们防止林间运动时被荆棘草木刮伤所制的特殊材料的长袜，结果帝国贵族们不管不顾，直接拿过来学着穿，不仅如此，还变成了身份的象征……”
她说到这里，连连摇头，表情复杂，也许是怒其不争。
今天的蒂娜格外的话多。
也许在这个问题上，她实在缺少倾诉的对象。
“这种情况……我很不安，精灵依靠其强大的武力和经济实力，向全世界推行他们的文化，让其他种族都接受精灵的思维方式，让其他种族都潜移默化地渐渐认可精灵，我就是觉得这种迹象很危险。”
“可说给身边的人听，他们都不以为然，觉得我想得太多……”
她看着眼前的震旦人，轻声道：“康德能够听懂我的话吗？”
当然能了。
太能了。
文化入侵，软刀子杀人。
日光底下，并无新事，异界的人类所面对的情形，地球上当然也有。
文化输出。
洋垃圾。
好莱坞。
国家软实力。
太多了。
康德想要向蒂娜分析一下这种情况，并且告诉她，她的担忧非常正确，可一时半会儿，他却不知道如何系统、简洁地向蒂娜描绘和解释这一点，因为他不能举地球的例子，他还是要隐瞒地球的事儿。
但蒂娜笑了。
“太好了……”
她喃喃道：“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听懂了，而且你很认可我的想法，我的担忧，果然是正确的吧？”
康德点头道：“当然正确。”
他慢慢地说道：“如果要描述一下这种情况……大概可以称之为文明之间的冲突吧，并不只是军事与经济上的冲突，更多的是体制、历史、信念、精神之类的冲突，文明想要强盛，不仅要不断保持内部的革新与强大，也不能只关注疆土和人口方面的扩张，更重要的是，也要保持文化上的强势……”
康德说到这里，面露苦恼之色，他觉得自己有些词不达意，毕竟他不是专门的学者，他也只是一个稍微有些知识的普通人。
能够有这样的阐述，也是来源于这一年的经历与思考。
一点点感触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