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德最终还是没能说服公主与骑士。
歌德人执意参加夺船之战。
哪怕这意味着流血与牺牲。
康德无从劝阻,因为他明白对方的打算,除了所谓战斗的荣誉与歌德人的自尊心之外,克利夫兰与蒂娜的用意也非常明显。
他们不希望康德参与激烈的一线战斗。
原因正如同公主所说的那样。
因为这是一个充满了杀戮和战争的世界,所以灵魂上的洁净尤为难得,作为双手沾染血腥、无法回头的过来人,骑士似乎也不愿让康德过早涉足那个世界……这样的善意虽然在康德看来很难理解,但他却无法拒绝。
毕竟,成长于和平环境的人,是无法真正理解战争的恐怖与和平的珍贵的……也无法真实领悟到杀戮的痛苦与生命的重量。
经过了短暂的争执,康德终于同意了骑士的提议。
双方各退一步。
正如康德不想让歌德人们掺和一样,骑士甚至想让康德与公主先行返回营地,由他带领歌德海军进行夺船白刃战。
最终的行动是,康德方面立刻派出飞禽传信、通告歌德营地开始进军,然后三人乘船出海,与歌德方面的几艘小船汇合,随船的贝德拉修女长将带着公主殿下返回营地,而男人们则是开始夺船之战。
海浪起伏,天幕月华,远方的韦恩之翼号就像一道黑色的剪影,沉默的海上巨兽静静蛰伏,庞然大物。
康德一行几人与歌德方面的几艘小船汇合。
歌德那边的几艘船都处于超负荷运载状态,载人很多,幸好精灵遗留在滩头的三艘冲锋艇缓解了这种尴尬的问题,水兵们沉默而迅速地换船,留下一艘小艇,载着贝德拉女士与蒂娜公主返回歌德营地。
整个重新调配人员的过程沉默而高效。
这是一场秘密突袭行动,所有人都被下了严令,抵近目标之前,不得发出任何声响,所以没有演说,也没有命令。
但所有的军人都保持着高昂的士气……友军被杀害,敌人在家乡国土肆虐,登上精灵主力舰的荣耀,歌德人有足够的战斗理由。
离开之前,公主望着周围几艘船,歌德的勇士们已经做好战斗的准备。
就像先前一样,就像千千万万个曾经或正在为歌德奋战的人们一样。
而她这次也像往常一样,只能目送勇敢的战士奔赴血腥与死亡的战场。
这让她感受到了一丝伤感与无力,眼前这些勇敢的人们,也许在不久之后,就会死于精灵的箭下,就像铁拳贝恩号的人们一样。
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计可施。
谈判桌上所未能获取的东西,须要鲜血和牺牲来付偿。
——因为治国者的无能,让国家无法变得富强昌盛,不能震慑外敌,更无从选择战争,只能被动承受侵略和宣战,以至于大战爆发,只好眼睁睁地望着热血而勇敢的国民们用生命去战斗,造成无数的鲜血与悲伤,让无数的家庭破碎,这都是泰达瑞尔家族所背负的罪孽。
在这一刻,她明白了父亲这番话所隐含的自责与疲惫。
只是父亲,歌德内部势力盘根错节,诸国虎视眈眈,外海航运被精灵截断,大量国土无法耕作,帝国态度尤为暧昧……如此艰难的环境,支撑已经是非常困难,纵然天天勤政不辍,又怎能让这样的国家突然崛起强盛?
恐怕连众神都做不到这一点吧……
公主在心中无声地叹息。
恐怕父亲也是面对此等死局无能为力,这才如此无奈悲愤。
但只能如此了,所有的歌德人,都只能咬牙苦撑,各自做好自己的事情,并且默默地祈祷,祈祷众神的光辉能够再次闪耀。
只能如此了。
她在颠簸的船中站稳,向所有人行礼,轻声道:“各位,请为歌德带来胜利,并且平安归来……所有的人,都要好好活着回来。”
军人们无声地低头还礼。
蒂娜又看向了康德,随即将目光转向骑士:“我的骑士,请保护好康德先生,也注意自己的安全。”
克利夫兰沉声道:“谨遵您的意志,我将恪守誓约,至死无悔。”
公主皱了皱眉,她一向不喜欢听“死”这个字。
她最后看向康德,目光中充满了担忧与挂怀。
康德知道她在担忧什么。
他说道:“我知道啦,放心。”
蒂娜轻声道:“嗯,我等你们回来,在这之后,我有话想对你说。”
……嗯?
什么意思?
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纵然即将面临战斗,在这冰冷的海面上,康德的心也不由一动。
而蒂娜说完这句话之后,便再次向所有人行了一礼,随即坐回船上,水手摇动船桨,那小船向歌德营地的方向返航。
康德咂咂嘴,愣了片刻,突然对身边的骑士说:“……你觉得,你们公主想对我说些什么?”
骑士向船长打了个手势,船长点头,船只升起了临时加装的风帆,几艘船借着风力,向着韦恩之翼号驶去,密切关注着周围的动静,克利夫兰随口答道:“公主殿下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和打算。”
康德纳闷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
骑士反问道:“我为什么要好奇这个?”
康德一开始只是随口说说,见骑士满不在乎的样子,就想逗逗他:“难道不应该好奇吗?你是她的守护骑士,要保护她的安全与名誉,你看她一个大姑娘家,众目睽睽之下,说回来后有话要对我说……所以,你就不怕她想对我表达什么好感啊什么告白啊什么的吗?”
非常经典的剧情啊这个。
女主身边的忠犬角色,以守护女主为毕生信念,心中抱有爱意,却不敢有一丝亵渎之意,宛如舔狗一般,对男主的出现表现出了巨大的敌意与提防,非常抗拒男主与女主凑在一起,屡屡干扰阻拦。
这样讨人嫌的角色在剧情后半段,多半会因为舔到最后一无所有而黑化,并视题材来决定最后的下场。
——传统言情的话,大概会在阴谋败露后幡然悔悟,祝福男女主角,并与出局的败犬女二凑数过日子,都市爽文向的,多半会被男主踩上一万脚不得翻身,遇到讲究一点的作者,可能会在最后的最后舍身保护女主,用生命来贯彻舔狗的终极意义。
大概是这样了。
不得不说,这种剧情实在是太经典了,以至于康德看到这骑士与公主的组合,第一时间便开始观察克利夫兰的居心与态度。
怎么说呢,蒂娜虽然很漂亮,他对这个异界公主也较有好感,但还没有到那种看了一眼便打定了“妈妈我要跟这个小姐姐交-配”这种主意的地步……但该了解的情报还是要了解的,省得生出不必要的麻烦。
没想到克利夫兰听到了他的试探,转过头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然后说道:“公主殿下是一个矜持而自重的淑女,绝不会轻易去做您口中所说的那种事情,她一直都有她的主意和打算,并且会理智而成熟地做出选择,包括个人情感部分……我也无权过问和干涉。”
“……”这话有点云山雾绕,康德总觉得这家伙意有所指。
于是他直接问道:“你什么意思?”
骑士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康德你对公主殿下抱有好感并且打算采取行动,那就不要自顾自地胡思乱想,努力展现自己智慧、成熟、博学、有担当的一面,并且抛弃一些奇怪的恶趣味,努力提高公主殿下对您的印象和评价,这样更好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