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正常……我们正在前进。”
接到评议会的新指令时，大海旅者号已经在黑暗的海底航行了足足三日，目标依然是破碎群岛，而任务内容已经改变。
漆黑的水下无法辨别方向，即使是高强度的定向照明法术也无法穿过黑暗的海水，只能依靠指南针和领航员引导方向——导航员是辅修了占星术和大地学派的水系施法者，通过感应星座力量确认潜艇坐标，以元素亲和感应水下暗流与土元素响应，以避开礁石、海底山脉以及其他障碍物。
这一条体型庞大的黑鱼分开冰冷的海水，沉默地前进。
根据全视之塔的命令，在浩瀚大洋中执行巡逻与考察任务的大海旅者号应以最快的速度前往破碎海域，以进行前期的深度调查，并为后续舰队提供水下情报与鹰眼支持——听说那里正在发生不妙的事情。
但海军总部还是明确没有告诉船员们，他们要去破碎海域寻找什么。
“某种不明的物种，极度危险，繁衍无数族群，攻击性极强，威胁度极高，你们应当谨慎地前进，在深海之中寻找海兽群的源头。”
来自议庭的命令，只有模糊的形容与说明。
但大海旅者号的乘员们并未质疑或者退缩，他们坚信自己能够完成任务，这一艘开创性的水下战舰给予了他们无穷的信心。
纺锤形的潜艇长四十余米，是奥法评议会深海探索计划的先驱舰之一，采用了材料学、流体力学、炼金学与魔导学的大量前沿技术，耗费巨资，十年以计，打造出了这性能强悍、体型庞大的水下舰艇，它与它的姊妹舰们被寄予厚望，被评议会视为另辟蹊径、挑战精灵海洋霸权的希望之一。
作为先驱舰，它肩负着诸多使命，譬如为接下来的先进水下舰艇计划提供数据、培养人才，考察海洋环境，寻找古老沉船的宝藏。
毕竟大海是如此神秘浩瀚之地，埋葬了无数的财富、秘密甚至是遗迹，评议会自诩是凡世的捍卫者与守秘者，全视之塔的大图书馆中关于海洋的秘密记录也为数不少，探索海洋，也是评议会下一个百年目标的重点内容。
这也是大海旅者号的存在意义。
乘员总共十六人，全都是中级以上的职称，三系混修起步，这些评议会的精英施法者们在议员们看来，都是未来潜艇舰队的舰长预备役，而保证他们在黑暗深海中的生命安全，也是这艘潜艇设计之初的首要问题。
所以四十余米的长度所带来的潜艇空间，首先就塞了一个定向中型传送阵和十六片次元石，仅此一项花费，就足以组建两支重步兵军团。
而后还有一个海赞之歌的战场级护盾发生器，能在最危险的时刻提供长达五分钟的强力防护，给乘员们创造空间传送逃离的时间。
与这两项花费比起来，魔导核心微型化技术与水压动能转换波旋仪的花费简直不值一提，能够给一支骑兵部队配备全套顶级附魔防具的海量元素能合金被焊成了潜艇的外壳，为这艘潜艇供能的大量魔晶反倒成了最便宜的部分——这些必要的设备和物资，就已经占据了百分之六十五的空间。
还有两台小型攻击魔导器，八枚潮汐波能炮箭，食物、药品与床位，十六名施法者精英被迫挤在剩余的狭小空间中。
他们负责驾驶着这艘神迹般的水下舰艇，探索无尽的深海。
这是潜艇所能支撑的最大乘员数量了，以至于每一位海员都身兼数职，工程官辅修了德鲁伊系法术，负责驱散好奇的鱼群海兽、分开海草等密集的水下植物，武器官负责厨房食物供应，医疗官负责通信……他们都是前途无量的海军新星，并深信用不了多久，他们都将指挥属于自己的潜艇。
而在此之前，要又快又好地完成每一个看似困难的任务。
“再次联系蔚蓝舰队，向他们通报我们的位置与情况。”
指挥室中，麦卡福舰长下达指令，他们是深海之中的侦察兵，是舰队的开路先锋，全视之塔的郑重命令昭示着这次任务的危险性与重要性，因为敌人的威胁来自于水下，而水下，是他们的战场和舞台。
他坐在指挥室中央的心智增幅台上，精神力通过这魔导装置的放大，向着四面八方蔓延。
海中无比黑暗，强效照明术也无法起到太大的作用，在这亘古永恒的黑暗中，精神力才是明亮的眼睛，确认方位与导航避开障碍物，这是领航员的工作，而作为舰长，他要统管全局，负有更重要的任务。
“舰长。”
副舰长的声音传来：“我的精神世界反馈着令人不安的悸动，这样的不安无法平息，甚至可能成为影响我工作状态的执念，所以我必须向您请教——这一次的敌人或者说威胁，来自于何方，究竟是何种形态？”
航船是大海中的封闭单位，甚至犹如牢笼，按照这种说法，那潜艇就是世界上最可怕的囚笼，与世隔绝，变数极多。
虽然有气元素结晶净化空气，也有自然法术供给氧气，但久而久之，潜艇的空气依然污浊，食物单调，工作乏味，环境压抑，即使以全员施法者的坚韧灵魂，也依然无法坚持太长的时间，在这个密闭的环境中，任何一点不妙的苗头，都会迅速演变成巨大的灾难。
舰长思索片刻，便收回精神力。
他与他的船员们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海军序列森严的等级在这里并不完全适用，因为他的每一名士兵都是天赋超卓的施法者，都拥有智慧、力量和前程，良好的沟通是必要的。
“我们都看过简报和指令，在几天前，震旦人康德与破碎群岛的矛盾激化，而在昨天，破碎群岛发生了巨大的变故——评议会并未透露详细情况，但通过与蔚蓝舰队的交流，我理清了事情的一部分面貌。”
事实上，他们在三天前就已经向破碎海域进发，因为那个时候，种种事态已经表明，震旦人康德必将对破碎群岛发起军事行动，大海旅者号被派遣前往破碎群岛秘密观战，等候进一步的命令。
当然，他们也负有秘密使命。
即，确认和评估奥法评议会的绝密兵器，能够改变未来海战形态的、这艘魔导化攻击潜艇，是否能够对康德的新式战舰构成绝对威胁。
当然，以上的命令已经被更改，他们有了新的使命。
舰长的声音在潜艇中回荡，每个人都在侧耳倾听。
“破碎群岛出现了某种不应该出现在正常生态系统中的海怪，巨量的，对血肉抱有超出正常捕食者之渴求的，怪异而凶残的掠食者。”
他说道：“数量极其巨大，现象极为诡异，评议会怀疑这背后有巨大的秘密、起源和图谋，情报显示它们多半来自深海，那么发现海怪们的来源，设法寻找起源和真相，而这正是我们的任务。”
副舰长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康德现在就在破碎群岛？”
麦卡福舰长点头道：“嗯，据蔚蓝舰队的人说，这个震旦人又搞出了令人惊叹的大动静——一次可以装载上千人的钢铁飞鸟，一小时便能从破碎群岛飞抵西海岸，一架接着一架，源源不绝，简直无法想象……”
乘员们纷纷愕然，以他们的智慧与头脑，也无法凭空想象出那等飞行器的模样，但心中滋长而生的酸溜溜的感觉，却在第一时间冒出头来。
毕竟七天之前，他们曾经在评议会的海军基地中修整过，所以听说过康德的事情，听说过这位声名鹊起的震旦之龙与评议会的冲突与龃龉。
因此，骄傲的评议会海军们对这个胆敢折辱评议会使者的震旦人殊无好感，甚至视他为潜在的敌人，与此同时，又有一种不忿和危机感。
因为他们也听说了阿福号的事情。
一百余米的钢铁战舰，屠杀龙群，威力惊人，即使传言和情报对这艘炼金巨舰多有贬损，但骄傲的施法者们依然对此感到挫败，而今，又有“巨大飞行器”腾飞于天空，这同样是评议会所没有的。
——震旦人又搞新花样了。
副舰长语气诡异道：“他正在往破碎群岛运送士兵？”
麦卡福舰长摇头道：“不，是把破碎群岛的幸存者们接回来。”
他说到这里，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不仅仅是贵族、士兵、学者和商人，还有工人、农民、仆役甚至乞丐，他对所有人施以援手。”
这个消息比先前的还要难以消化，船员们面面相觑，尽皆愕然。
只有愚夫俗子才会相信所谓正义的英雄故事与史诗传说，施法者们理性冷静，透过愚弄民智的文字看透历史的真相，他们都知道自古至今，世界的舞台不过是权力的游戏，所谓的仁君，也从来不是平民的仁君，权贵剥削贱民，不过是狼吃羊一样的平常事。
而他们听到康德竟然出动了前所未有的魔导飞行器，居然连乞丐都救，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康德必然别有所图。
工程官冷笑道：“怎么，来自东方的大人缺少奴隶了？”
武器官摇头道：“从未听说过康德蓄奴的事情，我猜他这是在展示力量——他在证明他的那些飞行器的高效、强大与廉价，甚至可以不在乎运输成本，连乞丐和贱民都能顺手捎回来。”
“或者在博取一些理想主义者的好感？这可是好名声啊。”导航员随口道，“足以流传史书了，被吟游诗人传唱。”
“不，也许是更加卑鄙的图谋。”
麦卡福舰长打断了同事们的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