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的夜寂静又嘈杂。
民众们彻夜不眠,试图从他们所依赖的信息茧房中了解今晚所发生的事情,毕竟今日接连发生的大事件接二连三——威斯敏斯特宫前的车祸,泰晤士河上的浮尸碎块,美帝大使馆遇袭,还有伦敦西郊惊天动地的爆炸。
即使是信息接收最为迟钝的人都听说了这一连串的事件。
简直像是狂风暴雨即将到来的前奏。
街头甚至出现了小规模的骚乱。
伦敦的暴力机关全部加班,街头巷尾,严阵以待,大小媒体们疯狂地上蹿下跳、试图挖出大新闻的线索,在野党的作秀政客们在个人社交平台与媒体上大放厥词、制造恐慌,各种各样的阴谋论不绝于耳。
爱尔兰人首当其冲,苏格兰人与威尔士人也遭到怀疑,更别说中东裔和巴基斯坦裔,俄罗斯人自然也榜上有名,甚至连黑人也不例外。
人们隐藏在社交账号背后,疯狂地狂欢、发泄和嘲讽,各路人马享受着这放纵的欢宴,乐趣,流量,宣泄,利益,曝光度,每个人都能获得他们想要的……但唯有一点是共通的,他们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真相只在少数人中传递和讨论,是内阁会议中沉默的对视,是国会里尴尬的茫然,是一辆车在夜色的掩护下驶入了白金汉宫,是这个国家的各个机构在夜里有条不紊地运转行动,他们要为这一场闹剧画上句点。
因为在今夜,英格兰将再次绥靖。
换个好听点的词,叫明智的让步和勇敢的妥协。
伦敦大都会警察总局。
“等一下,你们到底是谁?我要给我的上司打电话,他是助理警……”
地下停车场中,头发花白的警官脸色苍白地后退,他试图逃跑,可后面的两名黑衣人已经挡住了他,他试图拔枪,但装着消声器的手枪已经指向了他的头颅,五分钟前,他被这几名来自政府通讯总部的特工请走,本以为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可他嗅到了死亡的味道——但是,为什么?
警官试图呼叫,但一张手帕已经捂住了他的口鼻。
——你们要把我带到哪里?
他尽力挣扎,但突然发现身体使不上劲,一种恶心的感觉浮上心头,紧接着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开始抽筋痉挛——刹那间,他亡魂大冒。
手帕上的,并不是麻醉类药物。
而是……
神经毒剂!
他面露哀求之色,但为时已晚,他被死死地钳制着,被持续地捂住口鼻,渐渐的,毒素持续发作,他的瞳孔开始收缩,口水从嘴巴里潺潺露出,裤子中飘出了恶臭的味道,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知道死亡正在临近,此时此刻,脑海中只剩下了唯一的疑惑。
为什么?
我做了什么?
数不清的事情在脑海中浮现,他确定自己没有犯什么忌讳,如果说最近几个月执行了什么灰色的命令,那就是今天,他烧掉了一个女人的档案,下令P掉了她同伴个人电子物品中的照片,然后将那个女人带到了警局后门。
难道是这个?
可为什么?出了什么问题?明明只是一个……
痛苦的黑暗席卷了视线,掠过了魂灵,他的意识渐渐消散,身体停止了挣扎,瘫软着倒下,一条生命就此逝去。
特工们检查了他的脉搏、瞳孔和心跳,确认无误。
“写一份尸检报告,再写一份工伤报告。”
领头的特工摘下手套,连着手帕一起,扔进了随身携带的废弃箱中。
“拉去火化,让警察总局通知家属。”
类似的事情悄然发生、不断展开,不仅仅是为了切断线索,也是在趁机夺利,圆桌既已覆亡,与其联系密切的利益团体遭遇重创与威慑,本来就是大赚一笔的良机,大家都是体面人,谁也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豪华的宅邸被敲响大门,惴惴不安的上流人士们将身份隐秘的特使迎进家来,他们的亲人今晚未归,马术中心的爆炸让他们心神不宁。
使者们从箱子里拿出了两份文件,一份保密协议,一份转移声明。
绝对机密的财产转移声明显得荒谬又儿戏,说他们的家人死于恐怖分子的袭击,一位见义勇为的中国人替他们的家人报此大仇,为了表示感激,他们愿意将亲人留下的股权和房产无偿转赠。
——开什么玩笑!
修养极好、高贵优雅的继承人们声嘶力竭地大吼,但他们很快在一张张照片和使者们的劝说下颓然坐倒,这些特别使者并非是莫名其妙的政府官员,而是衣冠楚楚的绅士,是议院中的大人物,他们的到来本来就代表着一股强大到不容反对的意志,他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知道的,这个国家会以最快的速度让他们知道。
“他们都说,这是继维京入侵之后,英伦所遭遇的最无耻的剽掠。”约中堂的电话透着无比的怨气,“同样的事情你再做几次,就要变成首富了。”
“嗨,首相你怎么凭空污人清白。”康德瞪大了眼睛道,“我只是拿了你们国家的一些产业,美帝可是从你们那里抢走了霸主地位啊!”
“……”
电话那头传来了汹涌剧烈的咳嗽声。
半晌,他悻悻然道:“总之,劝说他们认命,需要时间,你勒索的产业和股权数量驳杂,理清出来、完成移交需要大量的时间,你……”
康德欣然道:“放心,AWSL公司即将迎来大量优秀员工,由他们替我清点接手,我不管事,只负责数钱。”
“他们都是中国人,对吧?”
约中堂的声音透着一丝阴沉:“我劝告你一句,你的国家可能不乐意你这样——你勒索掠取的产业有很多是英伦的核心工业,中国人堂而皇之地插手进来,势必会引起我们更大的提防和戒备,与你们国家的国际政策和国家利益并不完全符合……况且,现代股份制公司,以你获得的那些股权,最多也不过是董事会的一个席位,只有被排挤的份儿。”
这才是约中堂捏着鼻子打电话过来的真正原因。
至于耍赖,耍赖是不可能耍赖的,康德的武力威慑尚在其次,他手中的那一大票证据加上武力威慑才是最要命的,这让高素质西方人的契约精神立刻呈现出来——在屁股擦干净之前,耍赖是不可能耍赖的。
但不耍赖,意味着康德正式渗入了英国的一些核心工业和命脉产业之中,虽说超凡者不至于去认真管理每一家公司的业务,但他可以找人代劳,以他与中国政府的关系,找来代劳的必然也有浓厚的政府背景。
这才是最要命的。
面对首相意味深长的暗示和警告,康德笑出声来。
约中堂不满道:“你在笑什么?”
康德说道:“我看到了一只叼着腐烂耗子的猫头鹰,可爱极了。”
“……”这话真是没头没尾,首相警惕道,“什么?”
“我是说……”康德微笑道,“您可能太过紧张了——您以为我正义的抄家是早有预谋,想要借题发挥,经过重重布局谋划,夺取那些权贵们的家产股权,进而实现我和我的国家的谋划,即趁着你们焦头烂额、无力抵挡、只能妥协的情况下,一脚踏入英伦经济与工业的核心地带,试图以这种方式来把持贵国的经济命脉,甚至剽窃贵国的核心科技……您是这样想的?”
约中堂哼了一声。
康德依然笑容满面。
“您想多了,我没有这么无聊,也不想这么费事,自始至终,我不过是想置办一些产业、做点小生意,听说资本能够钱生钱、钱滚钱,我很中意。”
“而我更中意的事情,是从你们洋鬼子那里用拳头拿走你们的东西,不服就打,让你们捂着脸无话可说——别搞错了,我不是针对你们的经济和技术,我只是想用你们的资本、公司、技术和优势给我赚钱,然后用这些钱买更多的东西以便更好地揍你们,仅此而已。”
这话本来欠抽极了,但约中堂却没有勃然大怒。
并不是不怒。
而是有些习惯了。
今天他被撩拨嘲讽的次数和力度,甚至比这一年都要多都要大。
“康德!”他恶狠狠道,“你别得意太早了!”
“哟,这么不想跟我说话,干嘛还在这里听我嘲讽啊,鉴不鉴啊您。”康德语气悠闲,“没事就先挂了哈,我这边还有……”
“——等等!”
康德的笑声再次让约中堂握紧拳头。
他深吸一口气:“圆桌的总部……你有没有发现什么?”
康德笑嘻嘻道:“你猜啊。”
“——康德!”他厉声道,“别忘了这才是我们谈判的先决!”
“别这么生气嘛。”康德现在还在古堡中徘徊,东看看西看看,“阴间玩意儿确实是挺多的,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哎呦,这里还有你的女装画像……”
“什么狗屎!”
“哦,看错了看错了。”
康德笑眯眯道:“这么说吧,我也不知道首相你要找什么,我也不知道有什么要紧的东西,要不然您派人进来自己找?”
约中堂警惕道:“你有这么好说话?你有什么图谋?”
“我能有什么图谋,你不是说谈判的先决吗?这就是我的诚意啊,不要算了。”康德说道,“我回头就找人把这里挖地三尺、搞一个博物馆……”
“——等等!”
首相再度吸气:“我这就派人过去。”
“明儿再说吧,我们得把现场清理一下,可别让你们看出什么来。”康德笑道,“一会儿我们公司财务会联系你们嗷。”
“……什么?”
“财务啊。”康德说道,“怎么,想白嫖啊,这里是我打下的,已经是我的地盘了,你们的人想进来,当然得掏钱了,人头费,场地费,勘探费,设备入场费,古堡磨损费,安保费……这些都得交一下吧。”
约中堂的牙齿磨得咔咔作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