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渡队伍正在有秩序地下船,而黄公公则引着东渡使团的诸班首脑人物和杰出人士,轮流来拜康德。
康德制止了他们纳头便拜的举动,与他们一一握手、攀谈几句,然后引着他们与帝师、洪三等远港震旦裔相见。
以盗火者视界和凤凰眸来看,这些出国考察人士的能级都非常高,目光湛然有神,无不是意志坚决、本领出众之辈,都是震旦体系下的超凡者。
他们很快领会了康德的意思,与他握手为礼,笑容真挚,神色恭敬,可偶尔眼中精光外露,眼神快速瞥动,透着极隐匿的审视和探寻。
这一切都被开了时间加速的康德很清晰地注意到。
——是的,他开了时间加速。
与不熟悉的人甚至不够信任的人交谈和互动时,他都会习惯性地开启时间加速,这样的话,如果对方悍然行刺,他就能有数倍的反应时间。
这些人在暗中观察和审视他……人之常情。毕竟他们对自己毫无了解,而抛家舍业、东渡至此,也全是为了他康德而来。
而自己要做的,就是让这些家伙……
眼见为实。
康德斜眼看帝师和洪三,这一对师徒正与震旦老乡们见礼,从他们的笑容和眼神来看,他们也对这一届震旦考察团的人员素质非常满意。
看起来震旦那边真是认真挑选了很多人才来支援啊……
他心中微动,与一位激动得口不择言的制器师大匠细细聊了几句,鼓励对方为远港的科研与军工事业添砖加瓦,又说了几句“有空多交流一下”云云,就把这位明显年过百半的大匠说得眼含热泪、恨不得立刻为秦公效死。
无疑,在考察团中,隶属工部和符器院的人士对康德的态度最为恭敬。
昨天让破碎群岛的岛防舰队会同伊蓝-泰尔神海军去迎接震旦使团,这个安排显然起到了神效。
这让忐忑不安的震旦考察团亲眼目睹了康德的力量。
受到震撼最大的,无疑是科研口和工业口的那批人,毕竟隔行如隔山,只有他们才能意识到钢铁巨舰、超高速机关鸢和潜海部队的意义。
哪怕并没有看到这些战争机器的实际作战能力,但能把它们制造出来,这本身就是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了。
所以这些内行的明眼人对康德极为恭敬、充满欣喜和期待。
康德一边握手交谈,一边考虑着这些人以后的安排和去向。
匠师们当然是直接编入真理司,由鹦鹉管教和指挥,将东方独有的炼器式和符篆学融入远港的科技体系之中。
武夫和符师们可以独立成军,尽收其心后,可以挑选组建东方战团。
医师和文士们可以编入行政部门,反正有董天命压着,这些过江龙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以后摊子慢慢变大,基层官员很缺乏的。
以及最后的……
女官们。
由震旦女帝亲自挑选的三十六名女官。
黄公公的说法很给面子:“既封官职,本应按制配给仪仗、侍从、官服、器具、府邸与食邑,然远洋运输不便,也知秦公不务虚荣,与其赠予金银珠宝、华服锦绣,不如奉送精兵强将、法器神宝。”
“灵族战舰承载有限,多有禁制,只能多送人才宝具,其余封赠财物、府邸食邑,均在东土齐备,日后运输之禁稍缓,立时奉上。”
“然秦公威仪、国体形制,不能尽废,陛下亲自挑选三十六名才貌兼备之女官,随使团而至,都是心灵手巧、温婉贤德的女子,收入宅邸,可洒扫服侍、怡情解意,置入庙堂,亦可书记转禀,分案牍之劳……”
说到最后,这老太监又深深一揖:“朝野尽知秦公英雄无敌、视美色如粪土,然国家体制、陛下美意,还请不弃,三十六名女官,不能再少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康德还能讲什么呢?
平心而论,震旦女帝送女人过来,这事儿是有点麻烦的。
人心难测,本来就不好掌控,又是从震旦过来的,一不知根,二不知底,说是女帝亲自挑选的,忠诚度听起来似乎没有问题——但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什么别的朝堂党派的棋子啊死士啊什么的,就很麻烦。
但女帝又封官又送人的,厚意如此,如果将她亲自选的三十六名女官随便找地方打发了,摆出一副毫无信任的模样,确实不好。
三千多名震旦志愿军看在眼里,肯定心中不安、人心动荡。
……算了,先来三轮政审,合格了就招入庄园做女仆吧。
现在康德一家仍住在潮声庄园,但随着未来城市规划建设的逐步推进,这个从远港贵族手中缴获的度假别墅就有点不够用了……安保、职能、交际等方面,潮声庄园正渐渐无法满足这些功能需求。
搬家计划和未来府邸已经规划完毕,正排在日程表上。
不过在正式搬迁之前,须得再招揽一些工作人员,否则以未来宅邸的规模,如今潮声庄园的工作人员有些不够用。
以前庄园里的女仆和安保人员,是由瓦伦坦近卫中的年轻女子充任,这三个月以来,又多了一些新成员——蒂娜带来的宫廷侍女,蕾奥娜家的女仆们,还有两只仙女龙,以及由一名女性刺客大师带领的十五女刺客。
现在又要多出三十几名东方面孔了。
“一会儿通知托斯迪瓦一声,让他再选三十六名聪明伶俐、忠诚可靠的伊蓝-泰尔女性族人作为女官吧,还有破碎群岛和远港的本地女官,也要加快政审与培训的流程……索性一起都办了。”
康德想到这里,暗自叹了口气。
种田几个月,幕府获得长足发展,可许多问题也浮出水面,毕竟家大业大了,各方山头都需要他来平衡和安抚。
如今幕府的成分非常复杂,远港、破碎群岛、伊蓝-泰尔、三国降兵、震旦、瓦伦坦……随着时光飞逝,这些势力发展壮大,也渐渐有了自己的团体和诉求,而最直接的体现,就是很在意“圣眷”。
毕竟他们出身于不同国度、不同种族,效忠康德、愿受统治,纯粹是被康德的武力和利益所维系,而在他们眼里,康德殿下是震旦人,天然亲近母国,与他们隔了一层,所以,他们往往会缺乏安全感、患得患失,害怕失去康德殿下的“宠爱”,造成资源倾泻、本族利益受损、遭遇排斥。
想要安抚这等民心,得看他们在意什么。
广大人民看待问题的角度非常简单明了——他们如果想要量化“康德殿下的宠爱”,会看本族人担任政府官员的比例和官职大小,会看本族人占军队的比重和战力,更会看康德殿下对本族的态度。
而后者最直观的体现,就是殿下的红颜知己里有没有本族的女性。
所以远港诸族,歌德人和震旦人最是豪横得意,歌德是因为本土优势,蒂娜公主与康德殿下的爱情故事天下皆知,又是东道主,自然抖得不行。
震旦人也占了殿下母族的先天优势,虽然没有震旦主母,但董帝师和洪市长都是幕府重臣,董帝师的门徒们都已是富裕部的重要官员,掌握民政大权,在军方的力量虽然较弱,但也不容小觑。
而歌德人内部也不是铁板一块,分为歌德系、远港系和瓦伦坦系,由于这几个月的贸易战波及到了歌德,使得幕府与歌德宫廷的关系越发紧张。
远港人自然是紧密团结在殿下麾下,甚至喊出了“远港是远港人的远港”这等口号,他们一边以本地人的身份为傲,但也有焦虑。
因为本地贵族被康德殿下杀了个罄尽,而军政系统的远港人虽然人多势众,但都集中在中下层,不上不下,唯一一个财政重臣韩则正,早他妈把门庭改回去了,就很怒。
瓦伦坦人也好不到哪儿去。
虽说这三月以来,瓦伦坦大开发计划已经走上正轨,而瓦伦坦人作为“从龙功臣”,在幕府军事序列中占据重要地位,瓦伦坦近卫军作为“天子亲军”和最强大的机械化军团,一直受到荷鲁斯元帅与洪三市长的双重关注,更是作为陆军部的教导军团,和同期组建成军的蒙斯克大炮旅一样,优先列装、实验和运用所有的新式装备,并负责教导培训其他的陆军军官。
而早已名震大陆、家喻户晓的毁灭战团,正是从瓦伦坦近卫军中挑选晋升而出,光是这一点,就是莫大的荣耀。
——但瓦伦坦人也非常焦虑,因为这几大军团独立性太强,难以向幕府施加影响、维护瓦伦坦的利益,说到底,瓦伦坦人在幕府缺乏一位拥有话语权的强权人物,洪三先生虽然与瓦伦坦亲厚,但本质上还是个震旦人,他们并不十分放心,这个问题不解决,总是一块心病。
相比于歌德人们的患得患失,精灵的心态就好得多,越来越多的“殿下与女皇私会”的目睹传闻让尖耳朵们越发高兴,因为这样一来,他们“背弃祖国、投奔康德”的罪恶感就烟消云散了。
要问他们这几个月是怎么过来的?那还用说——赚军功攒动力甲的快乐简直无法想象。
帝国人则是将蕾奥娜小姐视为了帝国派系的领袖人物,他们更乐意加入西歌德公司,而军方帝国派系也能获得西歌德公司的更多照顾和优惠福利,这也使白毛的支持率和拥护度越发高涨。
反过来也让帝国派系的人们越发放心和忠诚。
评议会派系则是将妮希雅丝将军视为灵魂人物,此派系最近极为纠结,因为幕府与星空议庭越发剑拔弩张,派系之中,主张回避的与“淦他妈搞翻星空议庭跟议员们干一仗”的两方吵闹不休,各有各的道理。
而除此之外,破碎群岛与伊蓝-泰尔两方派系最是焦虑,因为他们地位尴尬,气候未成,比较缺乏发言权,急需更多的安全感。
破碎群岛虽然在技术官僚领域极占优势,数量庞大的科研队伍成为了鹦鹉的绝对嫡系,但毕竟时间短暂,这优势并没有完全转化为派系红利。
而伊蓝-泰尔的重要性自不必提,可民众们全都是狂信徒,日日夜夜指望着效忠天神、随时等待召唤,思维很难理解。
只有绿皮没心没肺,上班时在工地、矿场、军营、技术工厂这些地方里waaaaaaaagh,下班后在揍揍场、巨圾快乐山、丧嚎轰音堂、碰碰车乐园和大操地里waaaaaaaagh,整天爽的不行,心情值一直都是满的。
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诸多派系的优势、劣势和烦恼,都是康德刻意为之的结果,中国人的政治天赋是刻在DNA上的,他无师自通地保持着这种平衡——不是无聊的帝王心术,而是为了保证竞争活力。
因为让某个派系一家独大的“专宠”,会造成其他派系的凝聚力下降,人心肤浅,只能如此引导利用,但整天琢磨这事儿,让康德不胜其烦。
不过他只能自己来……这种事情,无论是洪三还是蒂娜,都不会插手的,哪怕是将这活儿推给他们,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回绝。
“……麻烦啊。”
他又在心中叹息一声,震旦使团东渡,带来了不少精兵强将和智者匠师,大大增长震旦一系的力量,补全了其在军事和科研领域的短板,这确实是好事,但也会引发其他派系的警觉和多虑……妈个鸡,烦死了。
解决之法,无非是限制东渡派震旦人谋求行政领域的影响力,将其限制在军事和科研层面,然后挑起震旦内部东渡派和移民派的对立。
或者让鹦鹉将震旦匠师们全部消化,而自己则负责彻底控制震旦军队,使其如同瓦伦坦系的军团们一样,虽然保持着极高的战斗力,但难以对幕府施加影响力……一来二去,先把东渡使团肢解掉再说。
啊,真麻烦啊真麻烦。
回头跟老董和洪三再商量一下吧。
不过现在要解决的当务之急,还是震旦女官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