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点我不知道的吧。”
大议长的声音淡漠冷冽,浑无一点感情波动。
而法厄松只是在狂叫。
这些日子以来,他使用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语言辱骂了这个背信弃义、胆大包天的肮脏的下界种,可对方既不得意,也不羞耻。
更不恐惧。
每一次都这样。
这些下界种。
就像蚂蚁一样,无论是用火烧死,还是用水烫死,毁灭了一次又一次,总会隔一段时间后继续冒出来,还是如同原先那般麻木、悲哀、愚蠢,重复着之前的可悲错误,永远都是那么无可救药,不知死活。
法厄松嘶吼道:“我们会毁灭你的国家,灭绝你的血裔,一点一点折磨和消灭你的身体,将你的魂灵投至永恒的炼狱……”
“可怕的威胁。”
大议长淡然道:“可距离你被我捕获,已经过了十一天,这十几天里,你被我囚禁,被我威胁,被我研究,被我羞辱,被我利用,我甚至找了……呵,你所遭受的侮辱,恐怕一个普通的乞丐都无法承受……”
听到这里,法厄松凄厉咆哮:“我要杀了你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你在你的团体里,并非是极为重要的人物,哪怕我这样对待你,他们似乎也没有立刻派出更强大的力量为你报仇、解救你的想法。”
“是你不够重要吗?法厄松?”
“还是你的同伴们知晓你的现状,却对你的处境毫无办法?”
大议长语气平静淡漠:“无论是哪一种,都令我为你难过。”
“——住口!住口!”法厄松目眦尽裂,比起被下界种侮辱和伤害,他更无法接受对方的怜悯——区区蝼蚁,也配怜悯我吗!
“所以你们确乎对现世所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至少无法排遣更强大的干涉力量,你对我的威胁毫无效用,只能显得自己像个可悲的笑话。”
大议长右手握持着鹰杖,向地面顿了顿。
他的外表是地道的“法师模样”,是被固有印象、神秘传说和戏剧故事所刻板化的、最标准的施法者形象。
丛密的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法衣华美,姿态傲昂,因久居室内而略显苍白的脸庞轮廓分明,情绪波动较小,神色变幻通常极为克制,强大的精神力使得目光湛然有神,蕴含着内敛又恣肆、含蓄又强悍的澎湃力量。
这种习惯于注视和观察的、目的性极强的目光,正与华美的法袍和平静的表情相称,使得施法者们通常表现出一种有别于凡人的傲慢、肆意、冷漠甚至残酷,他们掌握着常人难以企及的知识,行走在探索世界终极的道路,其人生经历自然与浑浑噩噩、度过一生的凡人截然不同。
所以,施法者们骄傲,施法者们聪慧,施法者们异于常人,施法者们胆大包天,尊重知识但极少屈从权威,订立目标便坚定不移地执行,偏执,强势,行动力极强,赌性极大,魂灵中的道德感极为淡漠。
奥法评议会所属,星空议庭的最高仲裁者与执行者,大议长格里芬-威廉姆斯,就是这样一个标准的法师。
年岁已老,皱纹已生,但知识与力量如美酒般越发醇厚,性格中胆大包天、赌性极大、恣肆冷漠的那一部分,也越发偏执激烈。
作为政客,他将这些特质隐藏在温和、智慧与宽厚的外表之下,他的形象被诸多肖像画、钱币头像与雕塑广为流传,作为施法者们的精神领袖和奥法评议会的国际形象,流传于大陆之间。
而作为施法者,在评议会面临危机的时刻,在诡异的机会到来之际,他性情中的果决、赌性和胆大包天助成了现在的情形。
在意识到康德的活跃和作为对奥法评议会所造成的极度威胁时,他坚定不移地推行着遏制与战争计划。
星宫之神到来,他与对方虚与委蛇了两个月,将能从对方身上所榨取和诱骗到的所有东西套了个干干净净后,便毫不犹豫地调集部队、甚至亲自上阵,围杀擒拿了这个实力绝强的神秘来客。
而现在,他要从这家伙的身上得到更多。
睿智的老者衣装笔挺,神色倨傲,又一次施加了挑衅式的语言暴力,旋即开口:“说到底,你们的力量都无法干涉到凡世吧?或者只是在装腔作势……说到底,也是你自讨苦吃。如果想要求我帮你们解决叛徒,就应该用更谦卑的方式来乞求,而非是对我颐指气使……”
法厄松暴怒道:“胡说!如果不是星……”
他说到这里,猛然醒悟,立刻闭上嘴巴,恶狠狠地瞪着大议长。
套话失败,格里芬不以为意,既然已经能够确定,对方团体组织的怒火一时之间无法降临现世,那究竟有什么原因和理由,并不是重点。
他嘲笑道:“说来听听吧,给你们可悲的失败找到了什么理由?”
“趁着现在尽管笑吧!”法厄松恶狠狠道,“强大的军团早晚会降临凡世,将你和你可悲的国家全部碾杀消灭!”
大议长冷然一笑:“但在消灭我们之前,你们要过康德那一关吧。”
法厄松如遭雷击,旋即挣扎怒吼:“康德!?为什么要提这个名字!你这狗屎,究竟想做什么!回答我!”
——果然,康德对他们来说,非常重要。
大议长转移了话题,他抬头,这里是擎星泰坦的内部,雷电缭绕,光影闪烁,那是泰坦的能量核心:“回答我,来路不明的造访者,擎星泰坦的秘穹炉心为什么能够压制和束缚你?”
法厄松只是怒声咆哮:“我会亲手毁了这个亵渎的邪物!”
“你们到底是谁?或者……”格里芬话题跳转,高强度发问,“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康德?康德到底是谁,跟你们有什么关系?”
法厄松目眦尽裂,狰狞道:“康德是我族的叛徒!叛徒!他窃走了我们最珍贵的宝物、逃到下界!我们要抓到他!我们要制裁他!”
——一直都是这种说法。
——无论羞辱还是折磨,无论拷打还是逼问,得到的回答都是这样的说辞……但正是如此,所以才让我怀疑,这答案太过标准了,这愤怒也太过定式了,说不定是谎言,但更有可能的,是真假参半。
但不管怎样,康德的底细露出了一点。
就像我很早之前就得出的结论一样,他绝无可能是震旦人,他所掌握的技术、武力与炼金兵科,简直是一个完全异于凡世诸族的新文明的成果与力量,如果是这个解释的话,那就说得通了。
康德,你果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大议长凝视着脸色狰狞的法厄松。
——看看你把什么东西带到了这里。
他突然露出了一丝残忍戏谑的笑,就像猫看着老鼠。
“这么说……”格里芬顿了顿拐杖,“康德对你们非常重要。”
法厄松怒视着他,不语。
“你们打算为此付出什么?”年迈的法师神色从容,身姿笔挺,就像是见惯世事、身经百战的老绅士,稳重而有力量,“仅仅是一些未经实战考验的技术知识,就想鼓动我们去跟康德拼命,这个价格,不太值当。”
星宫之神先是惊愕,旋即发出猖獗的大笑,他一边笑,一边嘶吼:“真是有趣呢!你这卑贱的下界种!对我做了那种事情,居然还敢继续跟我们讨价还价——你真是不知死活啊!这是让我大开眼界啊贱种!”
大议长也不恼怒,点头道:“好,这是你说的,我既然得罪了你们,那干脆与康德讲和算了。你们给的技术,还有你这个‘同族’,应该可以作为诚意的礼物……顺便问问他,你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的。”
法厄松脸色陡变。
他旋即恨声道:“没有用的,康德肯定会矢口否认!”
——啊,好蠢。
拥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有着纯粹绝妙的技巧,以及宛如天神的肉体与魂灵,并且掌握着远超凡世的技术和智慧。
但为什么这么愚蠢。
他们都不懂怎么说谎吗?
大议长不动声色,再度转移话题。
“你与你上司或者同伴们联系的渠道,应该是那台神秘的仪器吧。”他语气随意地说道,“让我与你的上司聊一聊,如何?”
法厄松表情阴沉:“你又想做什么?”
“只是想跟一个更理智的、能拿主意的人谈一谈。”
大议长瞥了他一眼:“怎么,你很害怕?害怕被同伴们得知你被下界种偷袭并囚禁起来、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吗?”
星宫之神暴烈地吼叫:“——你住口!”
格里芬又转变了话题:“其实你可以对我更坦诚的……我们也没有必要搞成这个样子,我对你做那些事情,只是因为你不尊重我。”
这话实在是太滑稽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与自己遭受的那些,星宫之神只是狞笑。
“你知道吗?你快死了。”
听闻此言,法厄松的眼中只有无穷的憎恨和怨毒。
“只有我能救你。”
憎恨和怨毒中,多了许多讥诮,但也有一丝好奇。
“你失踪了一段时间,你的同伴们必然会觉得奇怪和不安,既然能把你送下来,想必也能把其他族人送下来,找到这里,我既然能抓到你,也能抓到他,但我不会像对你那样对待他,我只是会说,你不尊重我,与我发生了一些小矛盾,但我对你们殊无敌意,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康德。”
“我会把黑锅都推到你头上,告诉你的上司,是你差点搞砸了这次合作,你的那台仪器,你新下来的伙伴也一定会用,我早晚会跟你上司联系上,我会向他请求新的援助,以及提议。”
“既然康德这么重要,那作为对付他的回礼,你们肯定不会吝啬。”
大议长望着面露讥讽的法厄松,一字字地说话。
“我希望成为你们的一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