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琛已经转了病房,是医院价格最高的单间特需病房,一推门,孟钊差点误以为自己进了五星级酒店。
这病房倒符合陆时琛平时奢侈的生活作风,就是衬得他手里的可爱多有点寒碜。
投影墙上正播放着一部最近热播的电视剧,陆时琛躺在病床上闭目养神,大概没在意电视上播放的内容。
听见门响的声音后,他掀起眼皮朝孟钊看过来,继而目光从孟钊脸上移到了他手里拎着的那支冰淇淋。
“买给我的?”陆时琛问。
也不知怎么,刚刚买冰淇淋的时候没觉出什么,现在拎到病房里要送出手了,孟钊才觉出有点不对劲,他随口捡了个理由“那什么,天儿热,买了一支给你消消暑。”
身后,护工敲门走进来“孟先生过来啦?”是孟钊下午托人介绍的那位,已经手脚麻利地到位上岗了。
“嗯,”孟钊往旁边让了一步,“辛苦您了。”
护工又问陆时琛“陆先生,今天天气降温,室外温度有点低,要不要把室内温度给你调高一点?”
这话一出,拎着冰淇淋的孟钊顿时有点尴尬。
等护工走了,陆时琛看他一眼“天儿热?”
孟钊走过去,拉了椅子过来,坐到陆时琛病床边“左右你也没到能吃冰淇淋的时候,我买给自己吃的,眼馋你的,不行啊?”
电视的声音有点吵,孟钊拿起遥控器,一抬手,把电视关了。
然后他用手指撕了外面的包装纸,动作顿了顿,到底没自己下嘴,抬眼看陆时琛“尝一口?”
陆时琛也看着他。
陆时琛术后不久,还不能吃冰淇淋这种生冷刺激的食物,孟钊这冰淇淋买得不是时候。
孟钊想了想,出去让护工帮忙找了个汤匙,从上面刮了点奶油下来,将汤匙伸到陆时琛唇边。
他没说话,陆时琛也没说话。
陆时琛垂眼看那汤匙,片刻后嘴唇微启,把汤匙边缘那点奶油抿走了。
离得很近,孟钊打量着陆时琛,对方眉骨到鼻骨的线条锋利且流畅,眼窝略深,瞳色却浅,眉眼间缀着的几分疏离感总也挥之不去似的。
许是大病初愈,那两片削薄的嘴唇上没什么血色,居然还给这张脸平添了几分脆弱感。
孟钊心下一动,出声问“甜么?”
陆时琛道“嗯。”又问,“看我做什么?”
孟钊下意识心虚作祟,回怼了一句“你平时看我看得还少么?”
这话一说完,孟钊就觉出了不对劲。
这阵诡异的沉默持续了两分钟,孟钊收回手,“咔嚓”咬了一口冰淇淋,连脆皮带奶油一起咽了下去。
透心凉。
是需要好好冷静一下,他心道。
几口吃完了冰淇淋,孟钊站起身,陆时琛看向他“去哪儿?”
孟钊原本只是想去楼上看一眼那几个女孩的情况,但见陆时琛似乎并不希望自己离开,又忽然起了逗逗陆时琛的心思“从昨晚到现在一直没怎么睡过,我早点回去睡了,你有事情就喊护工。”
陆时琛收回目光,淡淡应了声“嗯。”
孟钊开始下钩子“还是说……你其实希望我留这儿陪你?”
“早点回去吧。”陆时琛说。
啧,也不出声挽留一下?鱼钩钓了个空,孟钊站起身,离开了病房。
刚出病房,周其阳就打来了电话“钊哥,有新情况了。”
“说。”孟钊接着电话,朝四楼的特护病房走。
“深市那边已经配合找到了疗养院的实际法人,还有那间地下室的租户也找到了,是同一个人。但你猜怎么着,那人根本就是个‘三和大神’!就是那种整天无所事事,没什么正经工作,靠出借身份证赚钱的小混混。而且这人的身份证还总借出去,也不关心别人用他的身份证干什么了,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给一家疗养院做了挂名法人……”
这情况孟钊早先就有猜测“这个吴韦函,知道疗养院的事情一旦败露,警方一准会找上疗养院的法人,所以一开始就找好了替罪羊。”
“他倒挺会未雨绸缪。”
“吴韦函么?”孟钊脑中浮现出吴韦函接受传唤讯问时的样子,这人看上去嚣张且自大,实在不像一个做事风格缜密的人,“说不定背后有高人相助。”
挂了电话,孟钊也走到了医院四楼,那几个昨晚从疗养院地下室救出的女孩还在昏迷状态,医院已经成立了专家组,正在紧急研讨治疗方案。
如果疗养院和地下室的线索都被切断,那只能从这几个女孩子身上入手了。
专家组组长程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戴着黑框眼镜的女医生,这位程主任不但是本院血液科的扛鼎级人物,在全国范围内都颇有名气。
外面的天色已经黑透了,她还在病房里一边检查几个女孩的身体情况,一边完善配套的救治方案。
“程主任,我是市局的孟钊,”孟钊走过去,“想跟您了解一下这几个女孩的情况。”
“孟队是吧?”程主任直起身,把手里的单板夹放到一旁,同孟钊握了握手,“我听说了,是你把这几个女孩从地下室里解救出来的,有什么问题你就直接问吧。”
“这几个女孩的年纪多大,现在有准确结论吗?”
“可以从骨龄推测,但会有一定的误差。”
孟钊看着几个躺在病床上的女孩,指了指那个年纪最小的“从骨龄来看的话,那个女孩多大?”
“应该是十六岁左右。”
十六岁左右……昨晚从疗养院把这些女孩救出来的时候,他就察觉到这个女孩似乎年纪格外小,像未成年的模样。
不过,十六岁的女孩跟吴韦函是怎么相识的?他们是什么关系?如果能证明这女孩在十四岁前就跟吴韦函发生过关系,那吴韦函又多了一条罪证。
“那如果只根据这几个人的身体状况,能判断出他们注射那种药物多少年了么?”
“这就难了,准确的时间不太好判断,”程主任摇了摇头,“不过,根据症状轻重判断这几个人注射药物时间的长短还是可以的,你看这个女孩,”医生走到许遇霖的病床边,“她是症状最严重的,就算后续能醒过来,估计也不可能有自理能力了,真是造孽啊……”
许遇霖和徐盈盈都是吴韦函的高中同学,那其他人又是怎么跟吴韦函认识的?
“至于这几个女孩,”程主任又指了指其他几个女孩,“注射时间应该都在两到三年之间。”
孟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病床上的其他女孩,虽然年龄不一,但几乎都是二十左右的年纪,只有那个躺在病床上的老人显得格格不入。
孟钊脑中闪过昨晚陆时琛看着这老人的神情,陆时琛到底为什么唯独对这老人这么在意……
算了,孟钊把目光从那老人身上移开,陆时琛肯定有他的理由,来日方长,这谜题他可以慢慢解,不急这一时。
“对了孟队,”程主任又说,“我们的护士在给这些女孩换衣服的时候,发现有几个女孩身上有伤痕。”
“伤痕?”孟钊看向程主任,“有拍照片吗?”
“有。”程主任拿出手机,把相册里的相关照片调出来,递给孟钊,“这是那个年纪最小的女孩后背的伤痕。”
照片上,女孩骨瘦如柴的后背上,有数条倾斜的浅褐色狭长痕迹,孟钊放大了图片局部,仔细看了看“像是鞭子抽打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