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换了一身常服,仍然是白色系的服装,白色的绢丝短襦,浅蓝色的绢丝绵裙。
她的年纪应该有三旬上下了,笑得一脸明媚,是个红玫瑰式的美人儿。
或许因为是女巫的原因,她那野性的妩媚中,又多了几分克制的端庄。
她刚刚沐浴已毕,头发还湿着,就那么松散地披在肩上。
方才杨沅已经听设也马介绍过,知道她是设也马部落的萨满。
盈歌也悄声对他介绍了几句,杨沅已经知道,这位萨满在设也马部落有着很大的影响力。
从她有资格陪同设也马参加圣山大会,也能看出,他在设也马部落应该是排前几号的重要人物。
因此,杨沅立即起身,再度对她见礼。
“小王爷不必客气。”乌答有见杨沅起身致意,不禁愣了一下。
现在萨满的处境总体来说并不好,不仅要受到皇权、王权的压制,还要受到佛教、道教等诸多教派的竞争,在女真人中的影响力日渐削弱着。
珠珠能在设也马部落依旧拥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可并不是靠着她“乌答有”的身份,而是她的权谋与手段。
这位完颜小王爷对她如此礼遇,让这位乌答有格外欢喜。
于是,她看向杨沅的目光,便也友善、亲切了许多。
看着沐浴已毕,如同刚刚出水珍珠一般明艳照人的乌答有,盈歌不禁露出了艳羡之色。
这一路行军,他们可没带什么帐篷,睡觉时艰苦些倒也没什么,最主要是天凉了,女子不能随意下水沐浴。
对于女子来说,此时若能洗个热水澡,那可真是奢侈的享受了。
设也马的部下点起了几堆篝火,营盘的安扎比较简单。
他们只需要给乌答有搭起帐篷,营外做些简单的防御,再安排好外围警哨就行。
大锅里翻滚的羊肉,渐渐散发出浓郁的肉香。
很快,一盘盘热气腾腾的羊肉就送到了他们桌上。
肥美的羊肉,蘸着盐沫儿,不需要其他任何佐料,味道便鲜美无比。
设也马叫人拿来几囊美酒,与杨沅等人喝酒吃肉。
乌答有听着这对“叔侄”不着边际的谈话,却始终不入正题,忽然笑吟吟地插口道:“小王爷代表令尊去圣山,可是为了竞争‘都渤极烈’的位子。”
“乌答有说的不够准确。我去圣山,不是竞争,而是去确认。”
杨沅放下刀尖上插着的一块肥美的羊肉,抓起毛巾擦了擦嘴巴,这才微笑道:
“我要向各部落确认越王的联盟长身份,并且一起向圣山盟誓,从此共进退。”
乌答有的眉带着一种野性的妖娆,轻轻地一挑,反问道:“伱去确认?什么意思?”
杨沅道:“首举义旗反抗暴政的,是越王;驻军大定力抵朝廷的,是越王;如今抵抗昏君诸部中,皇室血脉最近的还是越王。
此去圣山,我不是确认越王的联盟长身份,难道还有人够资格与越王相争吗?”
设也马和乌答有都以为杨沅以越王世子的身份,却一口一个越王,是为了强调越王的身份,因此倒未对他生疑。
听到杨沅的理由,设也马不禁老脸一红。
他是被几个大部落硬给请出山的。
说实话,他也觉得,无论从哪方面看,他都没资格和驴蹄子相争。
包括完颜大睿,他也不配。
当初他让完颜驴蹄啃硬骨头,去大定府硬抗朝廷的平叛大军。
完颜驴蹄竟然真抗住了,这就让完颜驴蹄的声望一下子爆涨起来。
完颜大睿这段时间虽然裹挟了大量民众,兵马一扩再扩,但是论精锐程度,显然远不及完颜驴蹄的兵,声望上更是远远不及。
而且若论皇室血缘的远近,完颜大睿和设也马一样,都不如完颜驴蹄近。
他们血缘最近的都是阿骨打兄弟那一脉传下来的,怎么跟人家比?
不过,听到“完颜弘康”说的这般肯定,设也马心还是颇为不悦。
他冷哼一声道:“贤侄的话虽然有一定的道理。
但是诸部落心向何人,才是此番议盟成立与否的关键。侄儿,你有些狂妄了。”
杨沅傲然道:“狂妄才能成为乱世英雄。越王是这样,本世子也是这样。
审时度势、隐忍再三,利弊权衡……,或许天下大定的时候,那是帝王该有的心术。
但是破旧立新、号召天下的时候,够狂才是成就霸业的资本。伯父以为呢?”
设也马忽然想起他的曾祖父完颜劾者,完颜劾者就是因为个性不够张扬,性情比较阴柔,凡事总喜欢在幕后策划,才以兄长的身份错失了联盟长之位,让阿骨打上了位。
想到这里,设也马不禁动摇起来,难道……就得像完颜驴蹄这般,才是乱世枭雄?
乌答有欣然看着杨沅,她觉得小王爷说的很对。
男儿想要成就霸业,就该有这样唯我独尊的气势。
她那水汪汪的眼神儿注视着杨沅,觉得心头一阵火热。
想必是篝火烘烤的厉害,连胸都烘得有些胀了。
上官骆也欣然望向杨沅,对杨沅的话他也同样完全赞同。
这才是枭雄之姿!
至于规划谋略,有谋士不就行了?
张良萧何是摆设吗?
我,就要要做世子的张良萧何的人。
杨沅似乎感应到了上官骆热切的目光,目光并未转移,便又微微一笑,道:“何况,我们还有大金名士上官先生。”
上官骆忙向完颜设也马和乌答有拱了拱手。
杨沅道:“谋划方略,有此等大才代为筹措也就够了。伯父以为,当初我大金太祖文韬武略天下第一么?
不不不,那是衍庆宫圣武殿上供奉的各位豪杰。为君者,善于将将就行了。”
上官骆见杨沅把他比作入祀圣武殿的衍庆功臣,连忙起身拜谢道:“学生不胜惶恐,甘为世子肝脑涂地而已!”
设也马被杨沅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他祖宗就在圣武殿上供着呢,还是排名第二位的,你让他怎么反驳?
设也马想到自己也有许多大部落的支持,而且越王不在这里,只凭他儿子,一个晚辈未必就够资格和自己相争。
他便微微一笑,道:“老夫以为,有帝王之相者,同样不会逞口舌之利。
侄儿你有这个信心是好事,那就看圣山上的各路豪杰,会如何选择吧。”
杨沅微微一笑,举杯道:“说的是,这种事,到了圣山自见分晓。伯父,请!”
设也马举起杯来一饮而尽,抓起小刀便狠狠地切肉。
乌答有那双明媚而野性的大眼睛,看一眼设也马,再看一眼杨沅,莞尔一笑,捧起杯来,用她那丰润红艳的唇轻轻地抿了口酒。
杨沅放下杯子抬眼望去时,就看见乌答有美目盼兮,檀口微启,舌尖上的妖娆,正从红唇上一掠而过。
盈歌马上挎住了他的胳膊,肘弯处一团绵软。
另一侧的阿蛮,则夹起一块香喷喷的羊肩肉,凑到他的唇边,甜甜地道:“爷,您吃肉。”
晚宴就此改变了话题,再不提起圣山之会。
他们双方就是此番圣山之会联盟长的最有力竞争者,一切还要看在圣山上谁能得到更多的拥戴,此时自然不必作口舌之争。
他们只是稍作试探,明白对方志在必得的心意就好。
酒宴兴尽,设也马擦了擦唇边的油渍,对杨沅道:“今日与贤侄侥幸相遇,明日你我不如同行?”
杨沅微笑道:“自当从命。”
设也马点点头,便站起身来。
他喝的有点多,甫一站起,身子就有些摇晃。
马上就有两个侍卫过来,搀着他离去。
杨沅正要向乌答有告辞,盈歌忽然一扯他的衣角,对女萨满笑道:“小女子一路行来风尘仆仆。难得乌答有这里有一顶帐篷,不知可否借给小女子,让我沐浴一番。”
女子好洁,更何况是和心上人一路同行,但有一天不洗澡,她都不敢跟杨沅太亲近。
乌答有微笑道:“自无不可。”
她妙眸一转,笑盈盈地对杨沅道:“这个时节确实不宜野浴了。小王爷要不要用我的毡帐先沐浴一番。”
阿蛮马上接口道:“要啊要啊,婢子侍候爷沐浴吧。”
杨沅迟疑了一下,说道:“会不会太打扰了。”
乌答有娇嗔地飞了他一眼,便吩咐随从道:“去烧热水来。”
上官骆见状,便对杨沅道:“学生先回去吧,免得寻风将军他着急。”
上官骆又向乌答有拱拱手,便起身离去。
杨沅在盈歌和阿蛮侍候下,入帐沐浴了一番。
期间,阿蛮还特意跑回去一趟,给杨沅拿了一套新的衣袍回来。
这一个澡,足足洗了一个时辰。
乌答有就在外边煮茶闲坐。
这时节蚊子已经少了,旁边又有采来的香茅和艾草熏出的淡淡烟味儿,因此倒也怡然。
终于,帐帘儿一掀,一身月白色衣袍的杨沅走了出来。
乌答有看见他浴后风采,不由美眸一亮,马上挪动身子,笑语盈盈地邀请道:“小王爷来坐。”
那边,自有侍卫提了水送到帐前,供盈歌和阿蛮提进去使用。
此时地上的几案只有一张,毡毯也只有几案后的一条,杨沅也就落落大方地坐了。
几案上除了茶水,还有一碟点心。
乌答有给杨沅斟了一杯茶,便用两指拈起一块点心,递到了杨沅嘴边。
她轻轻舔了舔丰润性感的唇,眉眼盈盈地道:“小王爷尝尝,我这萨其玛,味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