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议已毕,杨沅送讹论他们离开的时候,大家都没有说话,但每个人都显得很兴奋。
相比于投资完颜雍,那一路的坎坷和无比渺茫的未来,如今接受完颜驴蹄的招揽所能获得的回报,是肉眼可见的。
尤其是,乌古论家的好女婿杨沅还答应,会想法设法把完颜雍的军队由元忠接管。
而且杨沅本人也不赖啊,大宋三元及第的状元公,此番又为大宋立下了汗马功劳,必定前程远大。
至于说和宋国成为对手……
首先,乌古论家的人,现在还真没有产生过有朝一日会和大宋对阵的想法。
眼么前的事儿他们还没整明白呢,那是多么遥远的未来啊!
再说了,诸葛亮和诸葛瑾还是亲兄弟呢,也未见双方君主为此就对他们深怀忌惮。
乌古论家在宋、在女真故地皆有一条人脉的话,那他们将来的发展自然是不可限量。
一盏盏灯笼,从杨沅门前向四下夜色里散去,就像一只只振翅飞去的萤火虫,满载着他们的希望。
“主人,浴汤放好了。”一见杨沅回身,阿它马上凑上前,讨好地道。
杨沅点点头,走进放浴桶的房间,桌上有一盏狍子油的灯,旁边是一只大浴桶。
杨沅掩好门户,宽衣解带,把身子缓缓浸进热水里,不禁舒服地吁了口气。
待杨沅沐浴已毕,换上阿它早就放在旁边凳子上的轻软睡袍,一开门,就见阿它正守在门口打着哈欠。
杨沅笑道:“困了就去睡,不用守在这里。对了,阿里虎呢?”
“唔,阿里虎姐姐说主人喝了好多酒,要给主人烧碗鲶鱼豆腐汤,正在厨下呢。”
“行了,我知道了,去睡吧!”
杨沅摸了摸阿它的脑袋,阿它被他摸着脑袋,有种很幸福的感觉。
她微微仰头,想跟杨沅说点什么,但是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垂头丧气地转身走去。
小小的人儿,竟然有心事的样子。
其实她是想问能不能跟着主人一起走。
金钱什么的,她现在还没有太多概念,而且她很缺乏安全感。
在她这个年纪,给她一笔财富所获得的安全感,远不如有一条可以抱的大腿来得实在。
只是,她太胆小儿,连表达意见的勇气都没有。
杨沅看着她的背影,轻轻摇了摇头。
他知道阿它想对自己说什么,只是,接下来他要做的事,带着个小女娃儿太累赘了。
再说,她又不是盈歌、阿蛮那种必须要带的人。
留在这山上,总比继续跟着我安全吧。
杨沅想着,叹了口气,走进了厨房。
厨下没有点灯,只靠灶堂里的火苗映着阿里虎的脸庞,火苗明暗之间,映得她的眉眼颇显俏丽。
与江南水乡的那些女子们不同,肤色微黑的她,有种气血特别旺盛,生命力特别强大的感觉。
这一点,和那些从蒲押麻手里救回来的蕃女有些相似。
但,她的骨架又是精致小巧的,不像那些蕃国女子一般高大。
杨沅一到厨下,便嗅到一股香味儿。
是鲶鱼豆腐汤的味道。
案板上,有一個大木盆,盆中有水,水中还有一条大鲶鱼,时不时甩一甩尾巴,让水花发出有力的响声。
杨沅道:“这么晚了,不必熬鱼汤的,我喝的酒并不多。”
“啊,老爷!”
正并着双膝,呆坐在灶堂前的小马扎上看火的阿里虎连忙站起来,腼腆地解释:
“他们送鱼来的晚,所以……,不过也快炖好了,老爷少喝一点也就是了。”
杨沅见状,不好拂却她的好意,便道:“也罢,那就喝点,剩下的,明天早上你们俩喝吧。”
声音顿了一顿,杨沅又道:“我和讹论大人已经说好了,以后,你们会被安排在这山脚下的庄子里。”
阿里虎咬了咬嘴唇,眼睫毛扑闪扑闪的。
她垂下眼睛,低声道:“老爷,奴家……能不能跟老爷一起走?”
杨沅微微皱了皱眉:“你待在这里不好么?我会给你留一大笔钱,再加上有庄户上的人照看着,你后半生的日子,都会很安稳。”
阿里虎轻轻摇了摇头,低声道:“老爷没有过过庄户人的日子,不懂得庄户人。奴家一个弱女子,如果没钱,只是日子苦些。如果有钱,守不住的……”
杨沅道:“怎么可能,我已经请讹论大人关照你了,他发句话,庄户里的人还敢把伱怎么样,抢你的钱不成?”
阿里虎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一天不会,一个月不会,一年以后,就不好说了。
抢,有好多抢的办法。抢外边人的钱,那是打着仗抢,和抢自己庄子里人的钱,法子是不一样的。
就算讹论大人知道了,也无话可说。更何况,奴家算是什么人了,讹论大人不会记那么久的……”
杨沅道:“跟着我,很危险。”
阿里虎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随着灶下的火苗闪烁,她的眼中也似有两团小火苗在闪耀。
“盈歌姑娘那么受李太公关注的人呢,老爷您还不是想送走就送走了,奴家这种人,李太公都想不起来的人呢,怕啥?”
好像,是有那么点道理的样子。
阿里虎轻轻迈动脚步,像猫儿似的,慢慢走到杨沅身前,低着头,也不知是不是灶堂里的火映的,脸红扑扑的。
“老爷一路辛苦,很是乏了,就让奴家侍候老爷一回吧。”
阿里虎自有她的生存智慧。
以前摊上了一个嗜赌如命的丈夫,于家庭毫无帮助,凡事全靠她自己撑着。
向人赔个笑脸,央人帮着打满水缸。说句好话,央人帮着挑一担稻谷,那都做过。
现如今,有了这样一个主人,又有什么舍不下、放不开的?
只付出一副笑脸、说两句小意儿的好话,当然不能换来想要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