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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文魁与花魁(1 / 2)

杨沅听说是“十万火急”的大事,却也并不紧张。

因为在鹅王的概念里,“十万火急”的定义可能和别人不太一样。

他的“十万火急”指不定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

不过,待杨沅赶到晋王府一听,还真是“十万火急”的大事。

有人造反了!

又又又有人造反了!

而且还不只一处,三份奏章、三处造反,还俱都是临安附近州县。

就连一向轻佻的晋王脸色都凝重起来,再也发不出潇洒的“鹅鹅鹅”的大笑。

杨沅把三份奏章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第一处造反的,是婺州(金华)。

目前,开始裁汰冗员的是临安行在及其附近州县,婺州就在其中。

婺州府被裁汰的几名吏员都是坐地户,家族人丁兴旺,被裁汰之后,那几个吏员鼓动族人乡亲两百多人,围了婺州州衙。

第二处造反的,是东阳。

东阳有一处税关,被裁汰的三个税官带着十几个被裁汰的税丁,强占了一处桥梁。

他们打跑了真正的税官,依旧在那儿向过往行人收税。

以前是向过往货物征税,现在他们是向所有过桥人收税,而且所收的税全部据为己有。

大宋有一种税,叫过桥税,实际上是向商贾征收的一种税。

最初,大宋采用的是一对一的方式,逐一上门收税。

但是这种方式,需要大量的税丁,支出甚大。

而且,基层官吏的素质当真是一言难尽。

一点小小权力在手,他们就能发挥出十倍、百倍甚而是千倍的能力,近乎“土匪化”的征税和抢劫也没甚么两样了。

在这种背景下,大宋不再上门征税,而是诞生了一個新税种:“过桥税”。

“过桥税”几乎就相当于现代的“过桥费”。

你既然做生意,货物就不可能不流动,直接控制桥梁,第一更容易避免逃税,第二可以避免税丁抄家式征税。

当然,税丁吃拿卡要问题,一些地方多设关卡的问题也依旧存在,但比起之前的扰民程度,终究是大大降低了。

再加上宋廷明文规定了货物过境每千文征二十,店铺营业每千文征三十,小商小贩免征。

这种情况下,底下的人想占便宜,也不能公开违抗税法,再如何巧立名目,能够做手脚的空间也有限了。

毕竟,商贾也不是那么好拿捏的,你太过份,他们未必没有渠道报到上官那里。

现在,那十几个税吏税丁,居然强夺了一处桥梁,向所有过桥人征……

这不就征税了,他们已经不是税官,征上来的税也不上缴官府,这分明是抢劫。

第三处造反的发生在会稽。

一个被裁汰的主簿忧愤交加,沽酒买醉,结果下楼时一脚踩空,跌断了脖子,死在了当场。

他的家人借机发作,抬着尸体占领了县衙大堂,打跑了知县和一众衙役,把县衙大堂设成了灵堂,正在大做法事。

杨沅看完了三份急奏,眉头不由一挑。

赵璩紧张地道:“子岳,你看我该如何处置?”

杨沅把三份奏章又翻回去,刷刷刷地翻了一遍,仔细看了看上边的公章和签字。

这奏章报上来,每经一道衙门,有相关人员接发,都有签字盖章的。

杨沅道:“婺州这份奏章,是前天送达临安的,东阳这份奏章,也是前天送达的。会稽这份奏章,是昨天送到的。可是直到今天才一起送来,什么意思。”

赵璩一听,目中便闪过一丝憬然。

杨沅道:“下官看这签押,最后是从汤参政手里转过来的?”

“不错!”

“两位宰相为何没有签押。”

“汤参政把奏章递给了沈相,沈相听说事涉造反,立即转来了晋王府。”

“呵呵……”

“你笑个屁啊!”

赵璩没好气地道:“我知道,这帮老东西就是想拿捏我一下,看我如何处置。

不过,现在不是跟他们计较这个的时候,有人造反了,不尽快处理,难免事态扩大。

那些混账东西要如何整治,也得先解了燃眉之急再说。”

杨沅想了一想,对赵璩道:“大王想如何处理?”

赵璩道:“按照惯例,应该先派员招抚,若招抚不得,再调兵征剿。

打败他们之后,依其罪孽深浅,或严惩,或招抚……”

杨沅用奇怪的眼神儿看着赵璩,道:“大王,这可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啊。”

赵璩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又何尝不怒。

只是,我现在是替大哥看家,如果他不在临安的这段时日,我把天下搅和成一个烂摊子,等他回来,我如何交代?”

杨沅道:“所以,大王也想依照成规处治?”

赵璩道:“我如果想按旧例办理,又何必找伱来?我就是心有不甘,不想被这些奸佞小人胁迫,但又不好把握这个度,才找你来商议。”

杨沅想了一想,道:“要论冗官之严重,未尝有如我大宋者。但是冗官,却不是我大宋独有。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他也遇到过朝中冗官处处的现象。

用他当时的话说就是,十只羊,九个人赶,冗官之弊,一至于斯!”

“十羊九牧?”

赵璩隐约有点印象,不过他不好读书是真的,尤其是枯燥的史书,记不清这是什么朝代的什么具体事儿了。

“所以,他想改变这种人浮于事的情况,他就裁汰冗官了!冗官们当然不服,也是用了各种手段向朝廷施压,最极端的手段,就是造反!”

赵璩明白他在说什么,这个例子举出来,应该是想让自己效仿之。

赵璩便顺着他的话道:“那么,那个人是怎么做的?”

杨沅道:“他把其中带头闹事,嚷嚷造反的一个郡王,赐了毒酒,给了个全尸。

另一个真的带人闹腾起来的,公开处斩。

这个公开,不是在闹市街头,杀给百姓们看。

而是他召集了皇亲国戚、满朝文武吃酒,酒席宴间,当着他们的面,公开处斩。”

不学而有术的鹅王殿下眨了眨眼睛,道:“结果呢?”

杨沅摊摊手道:“结果就是裁汰冗官顺利执行,整个朝廷,所有在籍文武官员,精简之后,只剩下六百四十三人。”

赵璩道:“他是谁?”

杨沅目中带笑,道:“他……和你一样,都是排行老二。他是李二,你是赵二。”

赵璩沉默良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道:“那你说,我赵二该怎么办呢,杨二!”

杨沅道:“大臣们既然故意袖手,首相也态度模糊,都希望大王你做给他们看,大王怎么可以让他们失望呢?”

赵璩负着手,来来回回地踱了几步,忽尔停下脚步,道:“本王分遣三路兵马,以三位学士带队火速赶往三地,征抚相济,不从立剿,如何?”

杨沅摇头道:“如果人家从了呢?大王要如何抚之?因为他是冗官,才被裁汰。

就这么一闹事,你就官复原职,甚至还要升官,你猜接下来还有多少府县有人闹事?”

赵璩目光一沉,道:“那么子岳的意思是?”

杨沅道:“人家送上门来让你立威,百官故意袖手为了大王你放开手脚,大王怎么可以让他们失望?”

“你比我狠呐……”

赵璩叹息地说了一句,忽然站定了身子,沉声道:“本王直接调兵,分赴三地,抓捕首恶至临安问罪,如何?”

杨沅摇了摇头:“李二拿到众文武面前问罪的,是皇亲,是郡王。这三处地方,闹事者最大才一个区区税官,他也配?”

“立拿悬斩?”

“还要枭首示众!”

“你……确实比我狠呐!”

“大王错了,下官这是大慈悲。今日手段狠辣一些,来日不知要少死多少人。”

“好!”

赵璩目中闪过一丝厉色,笑得有些狰狞起来。

他本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如今倒不是沉稳了,而是因为是替他大哥当着家,所以才瞻前顾后,考虑的多了起来。

此时他那浑不吝的性子,又被杨沅激起来了。

杨沅道:“仅此,还不够。”

赵璩惊道:“这还不够?”

杨沅道:“不错!因为这几颗人头,太廉价了些。所以……”

杨沅压低了声音,又与赵璩细细密谋一番,敲定了诸多细节。

待杨沅离去,赵璩马上传枢密使杨存中、殿前司赵密赴晋王府议事。

大宋军制,调动兵马超过三百人,就得皇帝允许,并且颁下兵符。

但是一则这三处所谓的造反,也就大宋把它定义为造反,实属小打小闹,根本无需派太多兵马。

况且,赵璩现在是监国,赵瑗对他非常信任,兵符令箭都是交给了他的,他自然有权调兵。

更何况,五代十国的乱世阴影,再加上赵构自己遭遇的兵权,使得大宋皇帝对于军权,一向抓的甚是紧密,这为赵璩越过朝廷直接调兵遣将,制造了极大便利。

大宋的军事制度,是军权三分的文官掌军制度。

调兵权归枢密院(文官)、统兵权归三衙(武将)、作战指挥权归帅臣(文官)。

枢密院掌握发兵权,但无统兵权;

三衙掌握统兵权,但无发兵权。

作战指挥权由皇帝临时任命的帅臣(主要是文官)掌握。

枢密院现在由杨存中掌握着,他是大宋历史上极罕见的以武将之身担任枢密使的人物。

他本来是秦桧父子谋反被杀后,临时被安排到这个位置上,起“保驾护航”的过渡作用的。

现在还不时有朝廷和地方上的文官上书弹劾,认为他不该担任枢密使。

这上书人中甚至包括杨沅的好友陆游。

他们上书的目的,不是对杨存中这个个人有什么看法,而是担心这种制度一旦遭到破坏,后患无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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