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手指微顿,他并没有选择将手收回来,而是漫不经心碰了碰它,旋即站起来冲中庭那端的女巫笑笑。
“安雅。”
对方几乎是在下一秒瞬移至他的身前,蓝眸掠过地上堆积灰尘的球形物,扑面而来的魔气浓稠得快要化为实质。安雅当然认得这是什么,整座梵蒂冈都是他少年时挥之不去的阴影,老教皇在最后用这件萦绕净化力量的魔具消解了他的怨恨和愤怒,对当时的他来说,憎恶是唯一的力量源泉,他的记忆在中庭支离破碎、被迫留下了无数残片。而今这件魔具已与一块废掉的石头无异。身姿优雅的青年并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等他看完。安雅知道血纹契约会对结咒双方产生一定影响,青长夜却不太可能看见他的记忆,除非他们的契合度非常非常高,但这种情况在历史上都格外罕见。
“联邦王也在梵蒂冈,我用一些把戏甩掉了他,不过他很快能反应过来。”安雅收回停留在魔具上的目光:“嬷嬷呢?”
“修女是人鱼伪装的,我把它留在了走廊那边。它说塞壬想见我。既然你来了,我们顺着它的意思去见一次塞壬?”青长夜微笑道:“不然一直这样不清不楚,很麻烦。”
他没有忘记和塞壬的赌约,如果他能从人鱼星系离开,塞壬要么把眼珠给他、要么就让他上一次。虽然不知道对方会不会心甘情愿履行承诺,但两种可能性对他而言都有巨大的诱惑力。他看见安雅眉目间掠过一丝不赞同,青长夜唇角弧度加深。水晶球里毁天灭地的少年可不是这样顾虑重重的家伙,安雅会因他犹豫。青长夜的手放在了安雅胸前,四指搭上他的肩膀,青年饱满的双唇微微勾起,他凑过去亲了亲安雅的嘴角:“走吧?”
“……撒什么娇。”
“我觉得你才像撒娇那个。”安雅脸色一变,不等对方开口,青长夜揽上他的肩膀:“不会怎么样的,我不喜欢它、它对我也是占有欲多过喜欢,我们见面什么都不会发生。”
面前人臭着的脸终于好了一些,还未迈步,安雅眸色一厉推开了青长夜,他的手臂爆出血花,准确说来,那更像是他的皮肤在极其短暂的瞬间分成了无数小颗粒、血液因没有皮肉阻碍冲了出来,这种分解万物的异能对青长夜而言再熟悉不过,他抬眸,果然在中庭那端看见了金色短发的男人。没想到爱德温旁边还站着那名玉兰树般的侍女,青长夜挑了挑眉:“你没杀她?”
“杀什么杀,”安雅啧了声:“整天就知道打打杀杀的。”
他其实不是那个意思,a不允许他们杀人、青长夜通常也没有剥夺生命的意识,他只是没想到安雅会留手。他懒得解释,干脆对爱德温笑了笑:“能不能先让我见人鱼,有什么事见过以后再说?”
青年眸如点漆,隔着梵蒂冈古老的中庭同他对望,他明明算是逃犯,居然还敢和他谈条件,偏偏就是这么悠闲的样子说不出的撩人。让人忍不住想逼他哭出来、将他从头到脚弄得一团糟。爱德温都快数不清他多少次被青长夜现在的模样吸引,他渴望亲手剥下对方温和的伪装、一层一层的,直到这个人只敢瑟瑟发抖地露出柔媚的内里。王轻笑一声:“可我现在就想抱你。”
青长夜和安雅是混进的梵蒂冈,联邦王却能光明正大带人进来,跟在爱德温身后的不仅有侍女,还有一支联邦的骑士队,这些将士都为王的近卫,是真正战场舐血的精英,除了爱德温,所有人都选择了困住安雅。女巫平薄的双唇扬起嘲讽弧度,他的面容耀眼得让人失神,手中释放的漆黑雾气却在瞬间腐蚀了最近那人的心脏。第一名死者栽倒在地,就像先前拒绝打打杀杀的人不是安雅,知道他对女人才比较留情,青长夜一步后退,有谁在这时从后近了他的身侧,青长夜手中的匕首划破空气。他藏得很好,如果不是爱德温注意到他手指刹那间闪烁的亮光,他甚至可能会被匕首刺中。
青长夜削下了对方的一角衬衫,爱德温见匕刃经过的地方变为深色,绿眸也深邃起来,他脸上少了几分玩味:“你会咬人了,小豹子。”
“一直都会。”
“我看错我的王妃了?”爱德温笑道:“我一直以为你可乖了,偶尔忍不住伸出爪子挠一下过路人,离开你的同伴一身本身都没法施展,没想到你一点都不适合锁进皇宫里娇生惯养。”
“既然这样我们都放过彼此如何?”
“好啊,”爱德温答应得爽快:“时间还给我。”
“……”
青长夜沉默,爱德温仿佛终于不想再和他游戏,他的身影逐渐消散般融入风里。青长夜知道这是因为爱德温的异能,他不仅能分解他人、同样可以将自己分解为无数颗粒复而重塑。青长夜的手腕被人若有若无触碰,他下意识将匕首向旁侧一刺,那人却又消散成看不见的细胞,下一个瞬间,骤然传来的压力将青长夜摁在破损的圣子像上,他的手腕因抵抗擦出了血,身后的男人在他耳侧闷笑,清越悦耳的嗓音格外迷人。
“你流血了。”
青长夜心想还不是你弄的,这种怜惜得要命的语气让你显得更变态了。对方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伸手在他后脑不轻不重弹了一下。
“说话啊小夜,”爱德温抓住他的头发,在他耳边轻声呢喃:“当着安雅的面说,你最喜欢谁?”
一记响亮的拍打落在厅内,侍女长侧眸一看,被那边的场景弄得哭笑不得。青长夜腰身窄,双臀却丰盈,那么线条窄瘦的胯上生有两瓣雪色,又翘又饱满。这边战斗正烈,他就被爱德温摁在圣子雕像下打屁股,跟惩罚小孩子似的,而且王下手毫不留情,所有人都能听见声响。安雅都快气疯了,先前他以为最没威胁力的侍女能够破开他的雾气,风刃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侍女转而选择制造出一股股气流,不过他的近身攻击和幻术同样不错,解决掉这些人只是时间问题。爱德温的手指不偏不倚在青长夜后颈一掐,正好掐中锁心,见全身倚靠着雕塑的青年不断颤抖,爱德温轻柔抚摸脖颈处那一小片脆弱的肌肤,就像抓住了一只濒死的黑天鹅:“我才知道锁心的事情,安雅替你解开了?”
青长夜没有出声,不得不说美人即使挨打也依旧是美人,狼狈起来都那么好看,甚至好看得有些过分了。冷汗从他额头滑下、嫣红的唇因为疼痛被主人咬住,隐约能窥得洁白牙齿,爱德温赞赏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精致脸庞,这个人身上仿佛只有黑白两色,唯独嘴唇,红得像是聚集了他全身上下所有的色彩。青长夜疼得缩起身体。
“操……!不要打了!”
他终于忍不住低吼。他知道王特别喜欢看他被逼上绝路的样子,对方享受将他按在爪下随意逗弄的快感,十足十的病态控制欲。梵蒂冈的中庭上方阳光洒落而下,巴洛克式的大穹精美绝伦,突如其来的歌声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那声音纯粹得像天使的引导,清澈无瑕、犹若崇高福音,但天使不会唱这种歌,歌者的嗓音里蕴含着难以言喻的诱惑力,似若深海如花妖女拨弄琴弦,没有人会不受人鱼的歌声影响,况且这种音量显然不止一条人鱼在唱歌。青长夜的眼神开始恍惚,他能感觉到爱德温离开了自己,所有人都向着人鱼歌唱的方向走去。只有青长夜留在原地,他的面前出现了先前伪装成修女的人鱼,金色的尾、头发仿若一匹丝绸,那双水红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就像在看自己的整个世界。
【塞壬想见你。】
它固执地重复着那句话。
“……好。”
青长夜站起来,他走到了人鱼身边,犹豫片刻后,他半跪下来将它拦腰抱起,还未成年的小人鱼并不重,似乎这样的骨骼结构更有利于它们在深海中生存博弈。人鱼水红的眸子眨了眨,眼底爆发出来的惊喜几乎要把青长夜淹没。
【妈妈!妈妈!妈妈妈妈――】
“嗯,”青长夜低头,眼尾掠出的弧度极尽流丽:“塞壬在哪儿?”
【就在最前面,】小人鱼将手臂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一直往前!塞壬等了你很久。】
人鱼与他的姿势越来越亲密,它大概还不懂这些动作代表着什么,只是下意识想要亲近。冰凉的海洋生物着实眷念人类的体温。青长夜感觉就像一株海草缠绕上了自己,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何时,梵蒂冈阳光最充沛的中庭下出现了无数只人鱼,它们卖力地歌唱,一旦女巫或王有一瞬间清醒,这张以歌声织就的网便会接二连三出现裂缝。那真是梦一样的画面,有这般绝色的生灵在,空旷破旧的中庭仿佛云霞盛开。人鱼的歌声同样是一种异能,偏精神系,青长夜看见有年纪较小的人鱼口中咳出了鲜血,但它们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显而易见,塞壬让自己的后代以自我毁灭般的方式拖延时间,这对重视种族繁衍的人鱼来说违背了常理,情况或许和他最初设想的不太一样。
他听从小人鱼的指引一路前进,在穿过了最后一条通道后,终于在遇见了神袍加身的教皇,那眼神空洞的傀儡站在象征神权的十字架下,却在看见他的一瞬间像是活了过来,平淡无奇的褐色眼眸里春意盎然。他们之间遥隔梵蒂冈最大的忏悔厅,红衣主教正为信徒行祈祷词。那该是位身份贵重的信徒,教皇都亲自参与了他的祈式。
“强尼?普林斯,你弃绝撒旦吗?”
“我弃绝。”
“包括他所有作为吗?”
“我弃绝。”
“包括他所有的虚伪?”
眼前的画面令青长夜微微一愣,似乎曾经何时他也看过这样景象,同样是在这样巴洛克式的大教廷下,金碧辉煌的墙体、神父、祈祷和誓约,但他记忆中的立誓者显然不是强尼先生这样的中年富商,那是个一身黑衣、高高瘦瘦的年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