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膳过后,江凡便将骊山的介绍资料送到了张之陵房中。
张之陵并未让他留下,江凡也并未驻留,斟满茶就退了出去。
张之陵看着桌上厚厚的手稿,目中露出深邃的光芒。
当天,江凡除了午膳相请,再没打扰过张宰辅。而从早到晚,也再无其他人来打扰。
眼看夜幕降临,下人们几次催促张之陵用膳,他都不为所动,完全沉浸在手稿之中。
直到老公输到来,张之陵才恰好翻过了最后一页手稿。
公输班拿过桌上的茶盏,用自己不离身的茶壶给他斟满一杯:“老张啊,时间长着呢,何必急于一日。”
张之陵缓缓合上手稿,“老夫已经蹉跎了九十载岁月,还有何急?唯独……那小子很急啊。”
公输班道:“那小子也不应该急,他还这般年轻,有大把时光,可我觉得,他心里好似有什么事。”
张之陵目光微微一动:“难道不是年少激进?”
公输班摇摇头:“年少激进可能是任何人,但绝不会是他。老友应知,此子十年散漫于江湖未曾露面,若是在谋划什么,岂非太能沉得住气?要知道,当初他可只是个六七岁的娃娃。”
张之陵颔首:“这便也是老夫不解的,若是他从入世开始谋划此事,为何如此急切,天下这般混乱,他应当沉下心悄悄做事,厚积而薄发。”
公输班道:“实不相瞒,此子在我青云山住了三载,那时候他好像根本没兴趣这人间大事。但不想,不出世则以,一出世便石破天惊,虽然世人不知,只觉得此子胸无大志,只求逍遥度日,但我知道他做了多少大事。凌太华、建骊山、斗张仪、弈太上、乱东晋、博南楚、收巴清,还有你我不知的不知几许。直到如今,我也觉得很是纳罕。”
张之陵轻轻拍着手稿:“你所说之事,我虽知晓有限,但老友可知,张某九十有三,自诩天下再无任何事能让老夫动容,然今日观此手稿,所受之震撼,乃前所未有。这,不是一座骊山,这是一座鼎定天下的绝世利器,更是……他要为我描绘的日后之天下盛景。”
公输班微微一笑:“这般利器,可有平定天下之机?这般盛景,可是宰辅心心所念?”
张之陵慨叹:“这般利器,已然让老夫看到前所未有之机缘。而这般熙熙攘攘、繁荣昌盛、众生平等,此盛世何尝不是吾心之所系。”
公输班道:“故,此子以一地起,锻天下神器,开人间先河。用他的话来说,这叫试点,成功便可推广天下,这急切中又沉稳务实的做法,我很是佩服啊。”
张之陵点头:“仅是这全新的架构,三省六部各司其职,而各个部门的运作又迥异于过往,其精妙构思,我亦叹为观止。那些新奇之物,更让人心惊,若是可行……用他的话来说,生产力至少翻十倍百倍,百姓亦再无饥饿之虞……”
公输班道:“我没有老友心怀天下的格局,但这工部一道,足以让人倾倒,我早已下定决心,陪这小子看看他胸中的天下。”
张之陵微微沉思一番:“是故,老友可是来帮我下决心的?”
公输班呵呵一笑:“五国之相、大周宰辅张之陵,何需他人怂恿。”
张之陵轻叹一声:“天降谪仙,亦或天降妖孽?不论他是什么,老夫总得盯着点儿……”
公输班呵呵一笑:“所以呀,得吃饱饭,吃饱饭才有精力盯着这混球。”
张之陵忍不住哈哈大笑:“言之有理,走!”
张之陵的精神状态极佳,江凡也不由松了口气,心中大为高兴。
于是,次日一早,江凡终于决定邀请老师进入自己的三层书房。
这座书房张之陵已经知道,是凡人居唯一的禁地。这里,据说藏着那小子通天彻地的本事。
张之陵对此同样充满好奇,但他没想到,第一个见识到的,便是那凌驾于众生的眼界。
这个天下到底有多大?世人只知五国,只知南北二疆,然则,天下之大,岂是他们能想象?
老师可知,亿万里海疆藏着多少秘密?
老师可知为何太阳东升西落?为何人不能极目万里?
……
从书房出来很久,张之陵眼前都是那小子面带微笑,似乎平淡、却又充满无尽蛊惑的声音。
那一夜,纵是张宰辅也辗转反侧,彻夜未眠。
直到破晓黎明,张之陵独自走上那座瞭望塔,看着天际的启明星,脸上掠过一道奇异的光辉。
——这小子心中的天下,原来跟我们不一样大……
“我不知道这小子的天下有多大,但我知道,我想要天下人吃饱。”
就在这天,一个老者降临凡人居,和张宰辅说了这样一句话。
田老终于归来。
论年岁讲,田老远高于张之陵,故此,他也要尊称一声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