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去,崇墨没有再回来,让白绝有些失望。
依他的聪明,该明白这时该做什么,如果愿意留下,即使要照顾崇擒虎,也会遣人传书信过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去消无声息。
不过,也理解。
虽然这个自己一直比较看好的随侍,觉得颇有几分墨家弟子之风的崇墨,平日里相比于其他权贵子弟,比较亲近庶民百姓,但那终究是他的家庭,他的祖辈。
就像殷郊、殷洪当初,哪怕被纣王杀其母姜太后、甚至要杀掉自己兄弟两人,但最后艺成出山后,依旧纷纷选择了殷商阵营,这份血脉的牵连,不是心中一点志向所能轻易改变的。
白绝极其佩服、尊重那些从义而舍家、出身权贵却为了志向革自己命的圣人,但也理解崇墨这样的凡夫俗子,因此也只是一时嗟叹。
当下,命人奉上木板笔墨,思索了一下,写下一封信来,命人给崇墨送去。
近在身边时,丝毫也没个好脸色给对方,现在对方要远行,或许今生再不见面了,白绝想起崇墨这个十二三岁,在自己想法里依旧还是个孩子的后进小子,忍不住又想多叮嘱几句。
……
桃源城,崇家。
收到白绝书信,崇墨就是一愣,自布囊中取出木牌,看了上面的字,不由怔然出神,流出泪来。
“吾尝闻,昔日禹皇治水,功而称王,后传位于伯益,然禹王之子启,夺伯益位而王,自此帝皇之位,一朝一脉相传,世代显贵。
然禹皇、伯益、启,今何在哉?
禹皇功名盖世、伯益无名、夏启或有功业、或遗笑名,此乃我人族名士,而昔时龙、魔、鬼、巫、妖各称三界之主,各朝绵延无尽年月,然如今世上,又有何人留名?
人活一世、草木一秋,身死成灰,而名传千古,如此方不枉一世之身,若去西歧,当恒念今日崇家之祸由,善待百姓、如此或可成一方仁王,千年之后犹为人所追思,不枉一身才学志向,望君慎之。
白绝字。”
崇墨在书房许久,将木牌重又收入布囊,藏入怀中。
父母之恩重如山岳,而且家庭如今风雨飘摇,正是用人之际,他现在不可能弃家从义,只是想着书信上白绝的殷殷劝导,又忍不住去幻想自己要是留下来,能将桃源建成一个什么样子,百姓是不是就能过上,和自己在儒墨两家经典里看到的悠然日子……
……
而在白绝这边,寄出书信后,也就念头通达,不再为崇墨的事而挂心,耕牛事大,白绝不想落下一人。
虽然宋黑、鲁仲俱是可以放心托付大事的人,但他们毕竟是从混乱的春秋、战国时代走出来的,对什么事容忍度都很高。
那些已经分成数处,给百姓分牛的鲁仲弟子、桃源国吏即使使点小手段,比如说给自家本家的牛好点,给看不顺眼的穷苦庶民敷衍了事,这样的事宋黑鲁仲潜意识里也不会觉得有什么,百姓只要能分到牛,就已经是天大的善政,这些旁枝末节又怎么会在意?
这并非他们的问题,而是这个世界的风气,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