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久到阮妤都开始担心他想抬头的时候,却听到一道近乎缥缈的声音,“真是啊。”他起初只是猜测,猜测如果他的生母是丹阳郡主,那作为郡主丈夫的庄相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
后来联想那位的异样,大概就清楚为什么忠义王要把他带离这个地方了。
“……霍青行。”
阮妤的头被霍青行的手覆着,这让她没有办法仰头去看他,她有些害怕,手攥着他的衣袖,哑着嗓音声说,“我不是故意要瞒你的,我只是……”
“我知道。”
霍青行轻轻抚着她的头,声音依旧,“我知道你是不想让我烦恼这些事,阿妤,我都知道的。”他看着她担忧的双眼,俯身在她额头印下一个吻,抚慰她的不安。
阮妤果真被他的吻抚平了不安,却还是紧握住他的手,仰头问他,“你现在都知道了,打算怎么做?”
霍青行这次沉默了很久才看着阮妤淡淡一笑,晚风轻拂他的衣袍,他立于这月色之下恍如仙人,狭长又单薄的凤眸在这夜色中闪耀着温敛内蕴的光泽,他轻抚阮妤的长发,眼睫垂落下来,形成两个弧形投影,他就这样抚着她的发,看着她肤光胜雪的脸,轻笑道:“阿妤,这世上只有一个青山镇的霍青行。”
他也只想做霍青行。
生他养他者,他皆感激,但他也有他的生活。
对于这个回答,阮妤并不感到意外,她握住霍青行的手,低声承诺,“无论你做什么选择,我都会陪在你的身边。”
见霍青行轻轻抿唇,阮妤不知为何,忽然想到上一世他为了保护她而选择答应她的和离,她心下一颤,立刻紧攥紧他的手腕,锐利的指甲透过衣裳扎进他的皮肉,她既愤怒又委屈,“霍青行,你是不是又想丢下我!”
想到前世两人的结局,她的眼圈也跟着泛了一圈红,攥着他手腕的手不肯松开,执拗地保持仰头的动作看着他,“别想抛下我,除非我死。”
“胡说什么?”霍青行忙抬手捂住她的嘴巴,看着她通红的眼圈,执拗的脸庞,又轻叹一声,无奈,“谁说要抛下你了?”
他的确有一瞬地犹豫。
想着他们继续在一起的话,会不会让她受伤?还有先生他们,是不是也会被他的身份连累?
可他终究还是舍不得。
他这一生想要的东西不多,能得到的,他努力得到,不属于他的,他不会去碰,唯独阮妤,是他这十七年来,唯一贪恋的人,即使不属于自己,他也小心翼翼捧着守着,不肯离开。
他想和她在一起,拼尽全力守护她,而不是以“为她好”的名义,和她分开。
何况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又能跑到哪里去?即使真的跑了,一介布衣的他又如何能保护想保护的人?
“我不会和你分开。”
他紧紧揽住她,“即便你想,我也不会同意。”他的声音难得带了一些霸道,还笑着抬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别忘了,再过两个月,我们就要成婚了。”
阮妤看着他脸上的轻松,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松开手,重新埋进他的怀里,任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后脖颈。
“这事要和先生他们说一声吗?”实则,霍青行并不想提起这事,毕竟算不得什么光彩的事,可他要娶阮妤,总要向她的家人坦诚。
更何况先生师母待他如亲子。
阮妤沉默一会却摇头拒绝,“爹娘若知晓,只会担心,而且宫里那位还不知道你已经知晓,若爹娘和哥哥露出端倪,反而对他们不好。”
霍青行沉吟一会,点了点头。
两人又在院中站了一会,霍青行低眉,“走吧,我先送你回去。”夜里风大,他怕阮妤回头又染上风寒。
“好。”
阮妤任他牵着自己的手朝家那边走,走到半路的时候,她忽然轻声说道:“丹阳郡主被葬在东郊,你若想去,我们选个日子去看看她。”
霍青行脚步一滞,半晌,他偏头看她,轻轻应了一声好。从前不知道谁是他的生母也就罢了,如今知晓,的确该去祭拜一番。
只是宫中那位,还是罢了,他没有那样的雄心壮志,只想走自己的路,与其与他做一对帝王家的父子,倒不如只与他做一对君臣。
……
等送完阮妤回来。
霍青行正要回屋,余光看到站在庭院中的萧常。
刚才回去路上,他已从阮妤口中知晓萧常的身份,明明从前在军营中威名赫赫,此时站在那边竟有些可怜模样。
他在原地停留一会。
见他一副踌躇不知道该不该上前的样子,沉默一会,最终还是看着他低低叹了一声,“过来吧。”霍青行开口,见他双目簇地放亮,立刻小跑着过来,明明要比他长几岁,此时却像个孩子,他自顾自向屋中走去,等走进屋中,坐在椅子上,他倒了两盏茶,握着其中一盏在手中转了一会才开口询问,“她怎么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