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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2 / 2)

徐长咎没有说话,他只是坐在白玉阶上看着远处,那里早就没有他想要的景象了,就连最后一丝白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突然觉得很累。

他躺在白玉阶上,面向那辽阔的星空,闭上眼睛。

征战沙场不曾带给他这种无尽疲惫,回忆岁月,想起故人与今夕,却让他有种人心易变的沧桑感。

“王爷?”

元德又喊了他一声。

就在他起身准备去喊人的时候,徐长咎终于睁开了眼睛,“我没事。”

他起身,伸手拂开元德的搀扶,重新一步步向下走去,这一次,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滞留,只是迈着沉重的脚步朝宫门外走去。

元德就这样看着他轻一脚重一脚地往下走。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这个叱咤沙场几十年的男人会再次摔倒,这让他不得不提着心小心翼翼在身后看着,可男人就这样一个人走完了全程路。

他今日班师回朝,外头的盔甲留于宫门外,此时身上只有一身最普通的黑衣劲装,窄袖袍勾勒出劲瘦有力的线条,仿佛他依旧还是从前那个英勇的将军。

元德却清晰地看到了他鬓边一抹霜色。

想到他脖子上的那圈红,元德不知为何,竟在这凛凛寒风中生出一种兔死狐悲的念头。

他抬手紧紧抱着自己的胳膊。

明明已是四月,可他居然感觉到凛冬的寒冷。

但也只是一个呼吸的光景,他就收起了心思,待看到徐长咎走下最后一个阶梯,他敛起眼睫回身走进大殿。

殿中很安静。

他怕打扰到李绍,特地放轻脚步,看到落在地上的纸张,他弯腰想去捡,可男人已经先他一步蹲下了,他厚重的衣摆垂在冰凉的地上,红得像活人的鲜血。

元德抬手想去扶人,目光落在那只在昏暗中微微颤抖的手,双瞳都因为不敢置信而紧缩了一下。从前高大的君王,生死予夺皆在他一念之间,可如今蹲在那,看着……竟有些可怜,像一只被人抛弃的幼兽。

元德从小就陪在李绍身边,至今已有三十多年。

他家中贫穷,爹娘为养弟妹把他除了根送进皇宫,他年纪小,在宫里又没有根基,日日受人欺凌,是李绍救了他,那个时候的李绍也没有什么根基,睿宗年间,皇子皇女数不胜数,李绍一个宫女所生的皇子哪里比得过别人,他那会甚至连自己的母妃都无法保护。

可他还是护住了他。

后来他跟在李绍身边,看着李绍一点点成长,从软弱爱哭的四皇子成为先帝最信任的儿子,最后成了如今执掌天下受万民敬仰的魏帝。

而他也从一个人人可欺可辱的小内侍成了宫中人人忌惮的大太监。

这些年,李绍性子大变,他们也从最初的无话不谈开始变得沉默少言,可他心中到底还记着幼时的那点情分。

刚刚看到徐长咎出事,他惶惶害怕。

如今看到李绍这样,他的心又软了,“陛下……”

他仍旧保持着伸手的动作,想去把男人扶起来,可就在他的手指要触碰到李绍的时候,原本蹲在地上的男人忽然抬起头,此时黑夜已然取代白昼,点漆般的墨色在天空铺染开来,也笼罩了整座大地。

星子和月亮还未攀升。

这偌大的殿宇也还没有燃起烛火。

元德看着男人幽暗的眸光在这昏沉的大殿散发出凛冽的光芒,如寒潭一般,幽深静寂的没有一丝感情,他只看了一眼就有种心脏被人狠狠攥住的压抑感,脚步不自觉往后倒退,等反应过来,元德面色发白,立刻跪下告罪,身子微微颤粟,恍如筛糠。

李绍没有理会他。

真正的帝王从来不需要别人的怜悯和施舍。

他只是无情无绪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重新垂下眼帘,伸手捡起那张卷子,面无表情地掸了掸上头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站了起来。

“让溥谷去查查他的身份。”说完这句话,李绍就攥着那张纸阴沉着脸自顾自往外走去,猎猎寒风吹得衣袍发出沉重的声响,宫人见他过来纷纷白了面孔,退避一旁。

他没有理会。

仍旧独自一人穿过宫道向建章宫走去。

位于六宫中心的建章宫是整座皇宫最尊贵的地方,可李绍不喜人伺候,越往里,人越少,他就如鬼魅一般步入大殿,穿过层层帷幔,走进那间画室……

最后他走向那条几乎无人知晓的暗道。

暗道两侧常年点着长明灯,外头的风漏进来,那几点如豆的灯火被吹得轻轻晃动,不算明亮甚至有些阴森的道路,李绍走了十多年,早已习惯了,即使摸黑前行也如履平地。

绣着繁丽花纹的厚重衣摆垂在地上发出沙沙声响,让这狭窄的暗道越发透出几分阴森之气。

李绍却面不改色,继续向深处走去,“吱呀”一声,宫门被他推开,一座富丽堂皇的地下宫殿就这样出现在他的眼前,整座大殿用黄金铸造而成,两侧雕梁画壁,悬置夜明珠,价值连城的玩件被人随意摆在地上,往里,随处可见女子喜用的物件,还能瞧见几身李绍平日用来换洗的常服。

他一步步向前走。

穿过屏风,走到床边,修长的手指掀起红色的帷幔,低头看,大红色的鸳鸯喜被下赫然躺着一个闭目昏睡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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