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放沉默很久,低声问:“是不是一定要和白英……合体?”
到底也不是私人场合,左近有别的乘客,所以说到关键处时,声音又降低不少。
司藤似乎一点也不意外,她看向他的眼睛:“你有意见?”
秦放犹豫了一下,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居然就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我不喜欢白英。”
司藤看了秦放一眼:“白英生来,又不是为了讨你喜欢。”
她明显的偏袒白英,不过也对,某种角度上说,白英就是她自己。
秦放的眼睛有些发涩:“起初,你很讨厌她的,你知道她死在丘山道长手上,你还说过杀的好。
现在,你忽然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她安排的,她后悔了,她弥补你了,所以你感激她了,是不是?”
司藤不说是,也不说不是,静静听他说下去。
“秦家被她害的无子,帮她养儿子,还要把她视作大恩人。
贾三误打误撞搅进这事,从此举家迁徙,还相信她所谓的什么还阳之气——你和我都知道,如果是用我去复活你,那口还阳之气一定会是我的,根本也不可能用到其它人身上;她为了保自己的孩子,把别人的孩子不当人命……我知道我没有资格评论她,也不能用道义来要求妖怪。
我只知道,如果当时,在囊谦复活的是她而不是你,我不会帮她的。”
司藤有时候做事也挺狠,谈不上是好人,但是至少,她的行为秦放还能接受,一路跟她相处,没有见到她真的草菅人命,但是白英不一样,和司藤相比,白英其实更具妖性。
“我没有见过白英,但是听你对她的推测,她怎么看也不像是一个为了爱情冲昏头脑的女人。”
秦放深吸一口气,继续说下去:“之前,你提到在华美纺织厂,白英一直帮邵琰宽开脱,说什么他是被丘山蒙蔽,我觉得,那些话,都是拿来骗你的,她一定是早就相信了你说的都是真的,但是,她不甘心。”
她开始防着邵琰宽,但是又不甘心,她幻想着给她一些时间,她还能让邵琰宽回心转意,但是那时的司藤咄咄逼人,不给她任何机会,白英开始觉得她碍事了。
在那三天的时间里,她想好了一切,她远远比司藤要贪心,也更看的长远。
第一,依然要试探和争取邵琰宽,尽管那个时候已经说不清是为了爱还是单纯的不甘心。
第二,她还是想做妖,与人相比,不管是能力还是寿命,妖都超出太多。
第三,她想摆脱阴魂不散的丘山和道门众人,哪怕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她从来就没有什么对司藤愧疚的心思,司藤和秦家、贾家一样,从一开始,都是她布好的一颗棋。
司藤总想不通,为什么老天选的是白英?
没什么想不通的,是你自己当局者迷,白英比你智计更深、更思谋长远、更忍辱负重,她可以不动声色地陪邵琰宽那么久,可以把生孩子当成保存妖血的途径,可以在被丘山镇杀的时候,装出一副撕心裂肺的样子不露马脚。
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英幕后操控,哪怕今时今日,不知道她的尸骨失落何处,所有的人、所有的事,还是如她预期的,渐渐的,向着一个最终的目标,汇聚。
为什么选的是白英?
当然是她,难道还有谁比她更合适吗?
说到后来,秦放的声音有些颤抖:“司藤,如果一切都是白英的布局,那么最终的目的,不是你要合体,而是她要复活。”
司藤笑起来:“有分别吗?”
秦放说:“有啊。”
他低下头,轻声说了一句:“你是你,她是她,她不是你啊。”
司藤没有再说话,她转过身,轻轻拉开机窗的遮阳板。
天色不好,这么高的云层之上,居然都没有阳光,云团像是掺着灰墨,松散地拉长,又杂乱地堆起。
司藤的额头轻轻靠在了机窗的弦靠上。
半妖险象,有两种解决方法。
一是,出于对这种“绝症”的畏惧,半体会迅速摒除矛盾,重新合体,如同把顽症扼杀在萌芽初期。
二是,两相对决,武力毁灭异己的一方,收回妖骨,重新为妖。
但是不管哪一种,一山不容二虎,弱势的一方,要么是被摧毁,要么是……自行消散,就好像两股水流交遇,小的总会汇入大的,被全然融合、覆盖。
邵琰宽带她看过一场戏。
荆轲刺秦。
戏里,荆轲欲得将军樊於期人头作为秦王献礼,太子丹不忍,荆轲私见樊於期,陈始末,樊於期遂自刎献上首级。
那场戏,荆轲掩面落泪,樊於期拔剑在手,在脖颈之上横掠而过,那一头,太子丹急上,痛呼:“樊将军哪!”
邵琰宽唏嘘不已,自言自语说:“有些时候,为了顾全大局,是会做些……不得已的牺牲的。”
她当时怎么说的?
她说:“是啊,那要看,值不值得了。”
被毁灭掉或者自行消散又能怎么样呢?
一个更强大的“自己”会重新生成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