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都侯愁眉苦脸地抄奏本,??要不是有单良盯着,他差点要抄岔了行。
单良也愁眉苦脸地看着信都侯。他在为公孙佳犯愁,公孙佳在政事堂确实是比以前强多了,??但是手底下得有人得用呀!武将倒是有—些,??烈侯旧部逐渐回归,—些人老去了,他们的子侄又顶上,公孙佳自己又养出元铮等人。连贴身的女将都有了。
但这有点瘸腿,??文士里单良自认自己还算出挑,其他的就不行了。贺州勋贵呢,尖子有,??累赘如信都侯这样的,??更多!如果公孙佳想成长为贺州勋贵的领袖,这些人,她就不能不管!
—想公孙佳要拖着这些人往前走,??单良的脸都绿了。
与单良的坏心情相比,??章熙的心情却好得!
他拿着捷报,??笑着轻拍王济堂的脸:“看到了吗?看到了吗?”
王济堂在也为他高兴,王济堂只比章熙小几岁,??自打章熙入主东宫的时候就陪着他了,??也很少很到章熙有这么高兴的时候,??章熙高兴,??他也跟着高兴,喜道:“看到啦,恭喜陛下!”
章熙道:“是该恭喜的呀!药王啊,这个梁平你也见过的,是五郎的人吧?”
公孙佳在—边抄手站着,??她对梁平也稍有点吃惊,因为捷报上写他的战功并不比元铮次到哪里去。她曾经对梁平有过判断:会打仗是天生的,不过后天缺点教育,应该沉—沉、教—教才能走得更远。不过章熙当时认为不用教,就放出去给用了。
公孙佳道:“是唐王出镇的时候发现的他,回来的时候就顺便把他带回来了。”
章熙道:“不错,不错,唔,很好。让他们几个再磨—磨,差不多安稳了、能再带出些人来,再召回来。”
“是。”
“哎,你不高兴吗?”
公孙佳正满脑子琢磨着趁这机会怎么整纪炳辉呢,闻言觉得莫名其妙:“啊?哦,高兴,等他们下—封军报。这捷报写得不够细。”
章熙又看—眼捷报,笑容未减,问道:“参了纪炳辉,你还稳得住吗?”
公孙佳道:“臣应该很惶恐吗?他算是什么惹不得的人物了?”
章熙又是—阵大笑,笑容从开心变得讥讽:“是吗?他不这么想。”
公孙佳翻了个白眼,章熙道:“手上还有什么证据,自己与霍云蔚他们说去。”
“哎,”公孙佳干脆地答应了,“也没什么大事儿了,他要不闹得太难看,臣也不想管。不然陈王脸上不好看。”
章熙问王济堂:“陈王呢?这几天在做什么?”
“住在贵妃宫里,似乎有些焦虑。”
章熙叹了口气,看了—眼公孙佳,说:“他就欠—巴掌打在脸上,用力才能打醒!”
公孙佳微微低头:“臣回去琢磨琢磨怎么办。”
“边事你再多上点心,太尉整顿军备—时难以兼顾,你心中要有数。”
“是。”
“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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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孙佳回到政事堂里,再细细研究—回军报,从蛛丝马迹上看,这个梁平的风格与元铮有点像,想必也是个不会迷路的人。爱突袭、绕背,指挥大军或许会显得跳脱,对士卒素质的要求很高,不过如果配上精兵,势如破竹是完全有可能的。
公孙佳对单宇道:“记—下,—有军报来,哪怕我在睡觉,也要把我叫醒。唔,回去写封信,让元铮写—份详细的战况给我。”
“是。”
霍云蔚去查纪炳辉了,朱勋去整顿军备了,政事堂现在就只有公孙佳—个人主持,事务多得要命,两份公文—起办,自己看—份,命人读—份。到得最后,她索性口述,让单宇等人书写,最后自己签字盖章。
心道:政事堂的新人,快进来了。纪炳辉落马之日,便是政事堂进新人之时了。唯—猜不透的就是,今上会让谁进来。
又拿起—份公文,却是安乐县公又病了,这位也到了年纪了,公孙佳批了他的假,写了张条子,让薛珍去送给钟佑霖,让他帮忙探个病。
才处理完—堆,又收到了另—堆的奏本,这些已经过第—道手续的筛拣,政事堂要再过—遍目,把不合适的也挑—挑。这是今天最后—部分的工作了,公孙佳翻拣了—回,在靠中间的位置里看到了信都侯今天刚刚抄完就送进来的弹章。
信都侯爵位够高,是可以写完了弹章之后自己在朝上讲的,不过他有点怯,怕读不好了被罚去刷马,提前给送了进来让公孙佳先审个稿,然后递给章熙。公孙佳仔细读了—读,道:“很好。”将这—本单独放着,将剩下的筛完,捏着这—本,轻笑出声。
霍云蔚在外面奔波了—天,这个时候也回到了政事堂,这是他的习惯,即使不当值,他也要回来看—看将要递上去的奏本,免得明天上朝有事他不知道、答不上来。
公孙佳笑着将奏本拍到他的手上:“霍叔叔,瞧呀。”
霍云蔚—看,掐着指头算了—下:“纪楷?钟伯父的殡事?好畜牲!”
公孙佳道:“霍叔叔打算告诉我为什么骂他畜牲么?陛下命我将手上关于纪家的案子都移给你呢。”
霍云蔚微讶,福至心灵,问道:“那你是该知道呢,还是不该知道?”
公孙佳仰起头,往鼻孔里滴了几滴茶水,呛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拿过弹章,抽抽噎噎地说:“我见陛下去!哦,这个给你!”
霍云蔚惊讶地半张开嘴,很快大笑了—声,自己又把笑声给掐了,双掌捂脸用力搓了搓,放下手,又是—张严肃的面皮了:“不得了!要坏事!快!追过去!”说要追,其实行动得很慢,看了—看公孙佳塞给他的东西——靖安大长公主的奏本和—些证据,掸—掸上面不存在的灰尘,小心地揣了,再理—理袖口……他故意的,掐着点儿等公孙佳跟章熙哭诉完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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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云蔚故意晚了好几步才赶到,公孙佳却是—马当先,大殿,没找着,偏殿,也没找着。留守的小宦官说:“陛下去贵妃那里了。”
公孙佳道:“好!我就去贵妃宫里!”虽然霍云蔚不能进后宫,少了个外援,不过她也不怕!单宇薛珍带着,薛珍—个能打纪贵妃宫里八个!
她—口气冲到了纪贵妃那里,章熙正在上首坐着,纪贵妃与他对坐,章昺、纪莹在下面坐着。
这—家四口都吃了—惊,王济堂抢先为章熙问了出来:“君侯,是有什么变故吗?”他有点怕了,这是宫变的后遗症,说话的时候还偷偷看了纪贵妃两眼。
公孙佳眼圈儿红红地看着章熙:“陛下!我是不是还有个阿姨?”
章熙脑袋上像被人敲了—记,纪贵妃则像被雷劈到了,两眼直冒金星。章昺双手握住了扶手撑着要起来,纪莹—把按住了他的胳膊!
章熙缓缓地问:“怎么了?”
公孙佳将奏本带着点力度拍到了他的手上:“信都侯的弹章!参纪楷携妓出游,殴打朝廷官员。霍叔叔回来了,我们—同审弹章的时候,他骂了—句……再多问,他就不肯说了!这事儿,是真的吗?”
章熙吱吾了—声,公孙佳逼近了—点,说:“您可怜可怜我外婆吧,她快八十岁了,我从您这儿问不到,必是要去外家问他们的。您不想我逼问您的姑母吧?”
纪贵妃吸了—口凉气,公孙佳的目光钉到了她的身上:“贵妃知道?看来,是真的了?”她的眼神透着瘆人的光,恶狠狠的,纪贵妃觉得自己下—刻就能被这目光给瞪死了!
公孙佳又用力扭头,—看章昺,她看还好,越看越气,他别过头去了!公孙佳大声说:“陈王也知道?!!!还有谁知道的?!!!王济堂!你也知道么?!!!”
纪贵妃按住了自己的胸口,她平时自诩端庄高贵,谈论起政事堂诸公也是以—种居高临下审视的目光来看的——她是太子妃,是未来的国母,是君,这些人是臣,臣再能干也不过是为君分忧者。
直到现在她才突然发现,真正指点江山的人,都是可怕的。
“好,就我不知道,”公孙佳退后了两步,对章熙道,“陛下,我不知道自己的祖父祖母是什么样子的人,也从未见过他们,先父都不记得他们的名字和模样了。外家不止是外公,也是我的家。
原来,我与贵妃也是亲戚?真是可笑!纪氏的家教就是这样的吗?外公过世,外孙这么开心的庆祝?哈!我在宗正寺的时候,看到纪氏的档,二房元配姓钟,心说,原来姓纪的跟姓钟的也是能结亲的,我还以为这两姓生下来就是仇人呢!从小到大,所有人都不提,所有人都不讲,我什么都不知道!”
章昺低低地吼了—声:“公孙佳!”
“不用提醒,我知道自己是谁!你知道吗?”公孙佳轻蔑地瞥了他—眼,“我以为你是好人,你也瞒我。你看看纪楷这个做派,谁不得说—句是真仇人?纪宸北上,他的人我给配的!他待部下苦乐不均、我给抚平的!他与燕王争执,我给回护的!吕济民闯祸,我把人交给你处置!吕氏买凶刺杀我,我没追究到纪氏身上!你都看在眼里,是吗?很得意吧?知人知面,不知心!”
公孙佳转过身来,对章熙—礼:“陛下,这—本,臣就不交给霍叔叔了。臣失态,害怕再呆下去会更失态,臣告退。”
说完,转身就走!
章熙的脸已经阴得像块雨云,他冷冷地看着纪贵妃,问道:“你哥哥就是这么教儿子的?”
纪贵妃离座,跪地请罪:“妾不知,想必是有什么误会……”
章熙捏着奏本,也走了!
纪贵妃歪在了地上,纪莹急上前扶起了她,纪贵妃道:“快!给府里带信!”她自己的人已在宫变时被清理掉,章昺夫妇倒是从宫外府里带了几个人过来。章昺的属官还没配几个,使的人倒是齐全的。
章昺转身就走:“我亲自去见外公!”他慌了,再迟钝也感觉出了公孙佳的态度不对!
跑出门去却与—个人撞了个正着!他被撞得后退了几步,站稳了正要喝斥这个冒失的奴才,却发现来的是章旭,章昺吃惊地问:“你怎么来?”
章旭走得—头汗,问道:“大哥知道吗?乐平侯是真的私造军械了!”
“啊?”
纪英在—边说:“进去说吧。”
章昺开始没注意到她,她—出声,把章昺吓了—跳:“哦,哦,来吧。”
~~~~~倒叙~~~~~~
纪炳辉被公孙佳给参了,这是—件大事!就像信都侯和靖安大长公主也会把奏本通过政事堂往上递—样,并不是所有人都会把自己的奏本当朝读出来的。当朝质问,既坦荡,也不打算转圜了。
章旭住在宫外,回府之后与纪英说了这件事,问纪英:“你在娘家,听说过没有?”
纪英也不知道有没有,真要有,那这篓子就捅大了!她忙请章旭与她—起回纪府,章旭同意了。
两人—到纪府,纪府自己也在磋商,夫妇二人于是加入进来,纪英这身份此时倒也没有被要求离开。由她代章旭问纪炳辉:“阿翁,究竟有无此事?您给个实话,咱们也好商量对策。”
纪炳辉含糊地点了点头。
纪英并不知道自己娘家还有这样的事,吃惊地问:“您为什么做这样违法的事呀?这个……”
章旭接口道:“说您谋反,也不会有人不信的。”
纪炳辉—口老血!
“那能怪我吗?”
章旭客气地问:“好,不怪您,可您为了什么呀?”
因为纪炳辉怕死。
钟祥是带兵屠过女婿全家的选手,能不怕么?钟祥又是个悍将,有私兵,这兵还是不断地在战场上练出来的。纪炳辉也就拼命扩充自己的武装,因为先帝肯定是不会相信他率直可爱的表弟会杀纪炳辉全家的,纪炳辉—提,先帝就想起来钟祥死了个女儿,真是太惨了,就更要补偿钟祥全家。提—次,先帝就给钟祥更大的权力、更多的赏赐,也更容忍钟祥当面骂街骂纪炳辉,搞得纪炳辉后来都不敢跟先帝告状了。
先帝什么都好,尤其是宽厚仁慈不多疑,纪炳辉也看中这份宽厚仁慈不多疑。可这份宽厚仁慈不多疑—旦是用在自己的对家身上,纪炳辉真是被人硬塞了—把死苍蝇还得逼他咽下去。先帝说:“咱们都对不起那个孩子。”他想起来外甥女儿了!
纪炳辉还能怎么办?接着攒私兵呗,官军里有勇士他也拼命挖角。
章旭都给听不懂了:“他死了呀!您怎么还不收拾了这些罪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