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撷玉醒来时,是在一个午夜,烛火并不亮堂,整个屋子像是被蒙上了一层轻纱,晦涩暗沉,偶尔有烛心爆破的声响,扰了这一室寂静。
她睁眼时,盯着床顶灰色的帷帐,忽然有些反应不过来,自己是做梦还是身在梦中。
偏头,视线往旁边一放,正好看见床边放了一张梨花木做的太师椅,谢俶一身墨绿色常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白玉,垂着眼睑,烛火似有似无的打在他的轮廓上,冷白的面疏离漠然。
“三哥哥?”
宋撷玉盯了他许久,才试探着出声,声音似八十岁的老妪,嘶哑难听。
谢俶眸中一瞬似恢复了些许光华,有了焦距,方才的漠然一扫而光,视线沉沉的看向宋撷玉,面上看不出情绪。
“醒了?”
起身,在圆桌上拿了茶盏,倒了温水,这才大步坐在床头,将宋撷玉扶了起来,递了水杯过去:“这般贪睡,叫都叫不醒。”
他说这话时,语气一如往常,冷着腔调,肃然正经,一板一眼,以至于宋撷玉捧着茶杯,真生出了黄粱一梦之感。
就好像还在昨日,谢俶来她院里,她生气他吊她胃口,将他诓去了洪慧月院子,空着肚子绕了王府一大圈,又回来她屋里蹭饭。
她不曾入宫,邢绣芸和武郦乐都还不曾出事,她没提刀闯太子府……这些事,不过是她午后小憩做的一个噩梦,谢俶在她房里等她起来用膳,半真半假的笑话她如同七妹妹一般贪睡……
她眼中有一瞬间闪过迷茫之色,但很快,清明自涣散的瞳孔往外扩,最后将一双眼染成意味不明的暗色。
“我睡了多久?”
宋撷玉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着,眼睑半垂,遮住了墨色的瞳,教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她向来学不会自欺欺人,学不会糊涂度日。
谢俶坐在床头,盯着她的发顶,好半晌才淡淡回她:“三日。”
宋撷玉握着茶盏的手咻的收紧,她晕过去这么久,三日,许多事都应该尘埃落定了吧?
“三哥哥,你就没什么想要问我的?”
她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谢俶当真这般沉得住气?居然到现在还能只字不问?
谢俶将她手里见底的茶盏接了过来,语气不急不缓:“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问。”
宋撷玉抬眸看他,薄唇紧抿,眸色微闪,男人面色坚毅,轮廓冷硬,可看向她的眸子却带着隐隐可见的柔色。
“长乐,不管你闹出多大的乱子,总归有我在。”
他掐着宋撷玉下巴,一字一顿,狭长的眉眼深邃,透着三分阴沉隐怒:“我要你把这话,刻进骨子里。”
一命抵一命?她的命就这么贱?那沈昭昭杀了便杀了,左右一切有他担着,她怎么敢生出一命抵一命的念头?她怎么敢生出一命抵一命的念头!
宋撷玉被他掐着下巴,仰着脸,跟他对视,看着谢俶眼底压抑着的愤怒和后怕,心头忽然生出来三分愧疚。
他似乎,被她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