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殿之内,秋娘刚被带下,太监就来通传承恩侯夫人已经在外等候了。皇帝正要宣召,嘉楠盯着华芷凝道:“既然是分头对质,还请昭仪暂避。”因秋娘之证被疑,华芷凝心中已经没有先前那么笃定了,虽然想不出王氏对质之事能让嘉楠做什么文章,但直觉还是告诉她不能随意离开,磨磨蹭蹭地正想着要找个什么说辞。不妨皇帝发话道:“如此也有道理,你就先下去避一避。”华芷凝无奈,悻悻地走了。
王氏进殿一看,帝后高坐正中,丽妃与惠和公主分坐两侧,下首空了一个座儿,旁边的小几上茶盅儿还没撤,只怕是华芷凝的。看起来是刚走,难道先前已经被告发了,皇帝信了吗?王氏揣着不安与忐忑行了礼,在地上匍匐了良久,却没有听到皇帝命她起身。她正疑惑间,又不敢抬头,只看到一双皂靴在面前停下,她偷眼往上看去,只见皇帝已经满脸疑色的走到她跟前,绕着她走了两圈,鼻子抽了几下,脸色越来越难看,沉的似乎要滴出水来,眼看就要发作。
王氏自问绝没有看错皇帝渐渐有些狰狞的神色,又想到那茶盅上犹冒着热气,算算自己偷听到那对话的时间,想来华芷凝多半是将将才被揭发了带走的。说来话长,但她脑中做出抉择不过只是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她把身子伏得更低,声音虽然带着颤儿,语速却十分的快,好像生怕迟了就再没了开口的机会:“圣上,华昭仪似有谋害太后之意,臣妇连日来心中惊惧不定,但事关重大,不能不冒死上告!”
此言大大超乎殿中众人意料,纵然嘉楠之前当众诈了华芷凝一次,也并没有落下什么实据,华芷凝也矢口否认了,这就像小姑娘气急了的闹剧一样,没有更多的证据之前,谁都不能放在心上。但王氏此言不同,她的身份让她这句话一说出来,谁都不能不当真。皇帝一个跳了起来,指着王氏道:“你说什么!”
王氏直身,抬头环顾了一圈,见众人都是一脸惊讶,唯独惠和公主的眼睛里却满是嘲讽,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上当了!
然而大错已经铸下,此时反口已然没有任何意义,她不能不顺着自己错选的这条布满荆棘的覆灭之路走下去。或许.....卖了华芷凝,还能保住承恩侯府,保住自己的一双儿女。情势容不得王氏后悔思量,皇帝已经一个箭步窜上来,揪住她的衣领问到:“说!”
王氏觉得声音都已经不是自己的:“当日臣妇与昭仪同去陪伴太后娘娘,昭仪先伺候太后进了药,后来太后说身上有些麻,昭仪说是气血不畅,建议太后出去走走。因曲廊有些窄,昭仪吩咐宫人都跟在后面,叫臣妇与她两个在前头陪着太后散步。忽而太后步履不稳,臣妇因先前贪看一株双色莲花落后了一步,够不着太后。昭仪娘娘就在太后旁边,但臣妇看到她手虽然伸了出去,却不像是去搀扶,更像是在太后背心推了一把!”
众人本来以为王氏有什么真凭实据,听了这番话不仅没有丝毫信服,反而觉得十分诡异,不免有些目瞪口呆。嘉楠皱着眉问道:“这都是你自己想当然的,一丁点儿真凭实据都没有,怎么能胡乱诬蔑一宫主位。大半夜的,王夫人来宫中消遣咱们来了?”王氏知道,这是逼着自己要吐出点硬货了。
她颓然跌坐于地:“臣妇当日也当是自己看花了眼,没敢多想。但月前华昭仪曾要臣妇寻蜀州产的上好生乌,说泡了酒孝敬太后除风湿。可臣妇前几天才知道,生乌不同往日里常入药的制乌,误服乃是有毒的。其中毒后肢体发麻、呕吐、昏迷之状,恰与卒中相同,想来御医也没想到太后可能是中毒,只当是卒中。臣妇连日来思前想后,往日里华昭仪谈及太后,也多有怨怼之言,只怕是一时鬼迷了心窍。”
皇帝怒不可遏,命人去唤了华芷凝来。她本来也没有走远,出了大殿就被请在一旁喝茶,有人来传,只须臾就回到了殿中。她一进殿见皇帝与丽妃都对自己怒目而视,心中不由得发慌。见王氏匍匐在地上发抖,华芷凝正要发问,不想王氏开口就是哭腔:“昭仪娘娘对太后做了什么,还请从实招来,咱们实在是毫不知情,都被娘娘蒙在鼓里。”
华芷凝听了不由得勃然大怒,这王氏好端端地怎么突然反水,说这话是要她背锅吗,她一个王家的旁支女儿也配算计自己来顶缸!华芷凝反口驳斥道:“嫂嫂说的什么鬼话,本宫怎么听不懂。嫂嫂自己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是被什么人威胁了胡乱攀咬!”王氏轻声道“娘娘看在兄妹一场的面上,别连累了你哥哥和你两个孩儿呀!”
华芷凝听了这话,心中一惊,这是拿萧峤与嘉柳来威胁自己了,太后已经死了,没有外家的皇子公主能过成什么样儿,看萧峻就知道了。从嘉楠一进殿就向自己发难,到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利用秋娘栽赃玉琼之计的落空,最后到同谋王氏的反水,谢皇后一系显然是是已经拿实了全部把柄,引着自己一步步入彀,再也翻不了天。华芷凝想通了全部关节,如同被抽了脊骨一般,软软地瘫在地上,伏地磕头不已:“臣妾一时糊涂,犯下了死罪,与他人无干,还请陛下只降罪臣妾一人,不要伤及无辜。”
王氏心头稍安,华芷凝到底还是识相,自己认下来了,承恩侯府或能有一线生机吧。
正在此时,她头顶传来皇帝的一句话:“承恩侯夫人能不能告诉我,你身上熏的是什么香?”
嘉楠看着自己给华家所套的锁链之上,最后一环已经稳稳扣上,再审下去,自己在场就不合适了。她微不可见的勾了勾嘴角,欠身对皇帝道:“父皇,儿臣腰痛不适,先告退了。”
香,什么香?王氏下意识的抽了抽鼻子,忽然意识这是什么味道。她猛然抬头,正好看到惠和公主嘴角似有若无的一抹浅笑。王氏如同数九寒天被当头浇下了一桶冰水,只觉得彻骨的寒意从脚底下冒出来,要把她直带到地狱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