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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1 / 2)

养心殿沉寂片刻。

皇帝头疼欲裂,暗恼楼喻会闹事的同时,不禁迁怒谢家。

明知楼喻入京,就不能装装样子吗!非要在这节骨眼上惹他!

他揉着眉心,问:“你说要带阿荃搬出侯府,何意?”

楼喻眸中含泪:“陛下,微臣实在不愿见阿姐继续受谢家磋磨!”

他其实是有几分把握的。

当初皇帝给庆王和谢侯做媒,为的就是拿楼荃牵制庆王,或许庆王不一定会管外嫁女的死活,但聊胜于无嘛。

眼下收回藩王兵权势在必行,楼荃已无牵制之用,还不如体现仁德,卖庆王一个好,顺便向其他藩王表示,他还是会厚待楼氏血脉的。

不出所料,皇帝沉吟片刻,松口道:“既如此,你和阿荃暂且先搬出侯府,住回行馆。”

楼喻喜出望外:“陛下,那阿姐和谢策……”

“此事再议。”

皇帝不可能当即就打自己的脸。

楼喻心满意足,谢恩后拉着楼荃出宫。

冯二笔立刻迎上来,面露忧色。

“殿下,郡主,如何了?”

楼喻眼睛还红着,却面露笑意:“二笔,去侯府收拾家当,咱去行馆住!”

“那郡主?”

“阿姐自然与我一起!”

冯二笔高兴得蹦起来,他早就不想在侯府待着了。

三人来到马车前。

霍延坐在马车前室,低首一言不发。

待楼氏姐弟入厢后,便沉默地挥鞭赶马。

冯二笔坐在他身旁,总觉得凉丝丝的。

至侯府,侯夫人带人迎上来,正要询问,楼喻当她不存在,直接带楼荃去收拾行装。

楼喻自己的家当不多,很快就整理完毕。

楼荃毕竟是女子,衣物、首饰、日用品,零零碎碎的东西尤为繁杂,收拾起来没完没了。

“阿姐,这些旧物不要了,等出去后咱买更好的。”

楼喻一脸“霸道总裁”,俨然一副要为亲姐豪掷千金的模样。

楼荃笑着捏他脸:“还是先低调些好。”

“阿姐说得对!”

楼喻觉得有道理,便撸起袖子帮着一起收拾,心中颇为畅快。

大姐虽不是现代的大姐,命运也截然不同,但本质没变。

都同样坚强聪慧。

侯夫人见状,脸色青白问:“阿荃,你们这是做什么?”

楼荃背对着她,眼皮子都没掀一个。

“谢夫人,我要陪阿弟去行馆住上几日,不能在您面前侍奉了,还请夫人日后珍重。”

侯夫人惊叫:“你什么意思?!”

楼喻转首看她,面色阴沉:“字面上的意思。谢茂说的话,我都上表陛下了,陛下也同意阿姐搬出侯府,你有意见?”

他入京后跋扈恣睢的形象深入人心,乍一沉了面色,倒彰显出几分慑人的威势。

侯夫人心头惊跳,忍不住退后一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一顽劣竖子,怎会这般吓人!

二人想走,侯夫人拦也拦不住,只好眼睁睁看着四人离开侯府。

楼喻刚跨出侯府大门,怎料身后四位美少年追来。

“殿下,带上奴吧。”

鸢尾水汪汪的眼睛瞅着楼喻,大有楼喻不答应,他就哭出来的架势。

其余三人皆目露恳求,搞得楼喻像个负心汉似的。

楼喻低叹一声,语重心长道:“行馆不能让你们进去,你们不用再跟着我了。”

反正都是眼线,早点回去复命吧。

言罢,利落上了马车。

鸢尾四人对视一眼,目送马车驶远,这才收敛神色。

侯夫人自然不会再让他们进府,命人关上侯府大门。

四人便往皇城方向而去。

楼喻离开皇宫不久,皇帝便收到消息。

“谢茂当真要杀楼喻?”

总管道:“千真万确。倘若玉枕真的砸上世子脑袋,世子不死也残。”

皇帝眉头紧皱:“这谢二郎猖狂若此。又是当街拦路羞辱,又是冲动杀人,实在缺了教养。”

他虽对楼喻没什么感情,但毕竟同根同源。

谢家不过外臣,这般欺辱楼氏族人,岂非让他这个皇帝脸上无光?

总管安慰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世子同谢二郎皆年少气盛,发生冲突在所难免。”

“不都是谢二郎挑的事儿?他不是还想用损坏的万花筒讹诈楼喻吗?”皇帝气道,“朕看谢家就是心大了!”

身居高位久了,难免会多疑。

“陛下,眼下郡主与谢大郎夫妻义绝,奴看郡主是想同他和离的。”

皇帝道:“那是他们的事,朕不管。”

藩王行馆,楼喻四人大包小包走进来,令一众藩王、世子惊讶不已。

不是住在侯府吗?怎么搬回来了?

有人看不惯楼喻寿宴时的怂样,讥笑道:“肯定是被侯府赶出来了呗!”

“侯府不要脸面了?应该不会做出这种事。”

“是啊,不过我怎么看到楼荃也来了?”

“送楼喻过来的吧。”

“不对,她住下了!”

“不会吧?侯府真把他们姐弟赶出来了?!”

皇帝意图夺取藩王兵权,将藩王、世子软禁在行馆,他们这几日茫然无措,导致行馆沉寂了好些天。

今日终于又热闹起来。

人都是喜欢看热闹的。

冯二笔不愧是宣传的好手,只要有人旁敲侧击来问,他都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讲述郡主这些年在侯府的悲惨遭遇,斥责谢茂对世子的残害之举。

众人惊愕难当。

宁恩侯府太过分了吧!

再怎么说,楼荃都是皇帝的亲侄女,是他们楼氏的宗室女,却硬生生被侯府磋磨成这样!

那谢二郎更奇葩,不仅当街羞辱世子,还要杀害世子,简直无法无天!

这就是他们藩王的地位,如此卑微!

都已经这么卑微了,陛下却还是放心不下他们。

太惨了,太惨了。

一众人等悲从中来,行馆一片愁云惨淡。

这些事不知怎么,迅速在京城大街小巷传开。

“侯府把郡主赶出来了?”

“不是赶出来,是郡主实在忍受不了,自己搬出来的。”

“我以前就说过,谢大郎宠妾灭妻,不是良人,侯夫人面相刻薄,一看就是个会磋磨人的!”

“这算什么,那谢二郎还想杀害庆王世子呢!世子这才不得不离开侯府,否则哪天被杀了都不知道。”

“嚯!这可了不得!我以前就觉得谢二郎蛮横无礼,没想到他连世子都杀!”

“谁说不是呢!郡主和世子还是圣上的亲侄呢,你们说说,这谢家哪来的胆子苛待皇亲?”

“既然过不下去,为何不和离?”

“这可是皇上牵的红线,谁敢和离?只能耗着呗!”

“……”

京城八卦满天飞,老百姓说得眉飞色舞,唾沫横飞。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人皆议论纷纷。

自楼喻入京后,京城围绕他的谈资就没消停过。

范玉笙坐在茶楼上,喝茶听八卦。

“范兄,我听着,怎么觉得楼喻他们确实挺可怜的?”绿衣少年皱眉同情道。

范玉笙笑了笑:“我倒觉得甚是有趣。”

绿衣少年惊讶,范兄这么没有同情心的吗?

“你可知,这桩姻缘,什么情况下才能解开?”范玉笙问。

绿衣少年摇头:“这是陛下做的媒,除非陛下收回成命,否则如何能离?”

陛下既开金口,又如何会自打嘴巴?

范玉笙低首轻笑。

“倘若陛下既能收回成命,又能彰显仁爱呢?”

绿衣少年惊讶:“怎么可能!”

“且等着瞧。”

范玉笙不再多言,他执杯细细品茗,看似清雅淡泊,唯有他自己才清楚,他在兴奋。

自庆王世子入京后,这种兴奋感一天比一天强烈。

皇帝在下棋,庆王世子也在下棋,眼下高潮将至,他这个观棋人如何能不兴奋。

在他看来,这场局,最大的赢家或许不是皇帝,而是楼喻。

精彩,实在精彩。

他很好奇,在皇帝出了收回兵权这一杀招后,楼喻会如何应对。

行馆内,楼喻正伏案写字,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冯二笔出去搞宣传,屋外只有霍延一个人守着。

听到喷嚏声,他耳朵微动,踌躇片刻后,才伸手敲门。

“进来。”

楼喻揉揉鼻尖,瓮声瓮气。

霍延逆光踏入屋内,一声不吭从箱笼底下翻出一件薄毯,递到楼喻面前。

待楼喻接过,他又迅速收手。

楼喻捏住他衣袖,歪首瞧过去,几分揶揄几分无奈:“肯理我了?”

“没有。”霍延生硬开口。

楼喻笑问:“没有什么?”

霍延垂眸,遮掩眼底的复杂情绪,道:“天凉,披上。”

——没有不理你。

“多谢。”

楼喻乖乖披上薄毯。

“那天我的确是故意不躲的。”

霍延倒是没什么表情:“嗯。”

“不生气了?”

楼喻依稀记得那天霍延脸黑如锅底。

他知道霍延是在担心他的安危,心里面有些受用,可又有些心虚。

这几天霍延虽比之前更沉默寡言,但做起事来却体贴许多。

楼喻数次想同他沟通,都被他的气势所慑,便有些词钝意虚,不敢多言。

好不容易抓住这次机会,他必须要解释清楚。

“我没生气。”霍延正色道,“你如何行事皆由你自己做主,无需旁人置喙。”

楼喻:“……”

都说出这番话了,还叫没生气?

他索性积极认错:“我当时的确抱着被伤的念头,这样就可以留下谢茂伤我的铁证,去找皇上哭诉更加理直气壮。”

“我明白。”

霍延当然清楚楼喻的用意,他只是心里憋得慌,有些不舒服。

楼喻笑了笑:“多谢你及时救我,若非你,我眼下估计只能卧床养伤。”

他当时有几分把握,只要稍稍改变方向,卸了玉枕的力道,他就不会真的受重伤,充其量只是蹭破点皮,流点血。

但这确实是一种赌博的心理。

他不惜以身犯险,增加手上的筹码,却忽略了其他人的想法。

他是真心感激霍延。

“你耳力不俗,近日可听到什么消息?”楼喻伸手示意他坐下聊。

话说开后,霍延也不扭捏,只要以后某人不再不顾自己安危便可。

他坐在桌案另一侧,沉声道:“有几位藩王和世子密谋,想要潜逃出京。”

楼喻挑高眉头:“脑子真的没病?”

这节骨眼上,皇帝怎么可能不严防死守?

估计行馆内外,都被眼线盯得密不透风。

唯一出京的途径,就是乖乖上交军权。

而且就算真的逃出去,皇帝就没有名目赐罪削藩吗?

太天真了吧!

“其余人呢?”

霍延道:“众藩王、世子都合议过,只是此事冒险,唯有这几人愿意参与。”

“唉,谢家的动作怎么这么慢?”楼喻感叹,“不是向来擅于揣测上意吗?怎么还没行动?”

少年世子气呼呼地趴在桌案上,俊秀的眉眼写满“我好烦”的字样。

霍延不禁扬唇:“想回去了?”

“嗯,还是庆州好。而且我也想早点带阿姐回庆州。”

话音刚落,冯二笔回到院中高呼:“殿下!殿下!出大事儿了!”

霍延利落起身开门。

冯二笔直接闯进来,面对楼喻时眉眼俱生喜意,语气却愤怒至极:“殿下,谢侯爷和谢大郎在养心殿前跪着,说要同郡主和离!”

楼喻双眼顿亮,来了!

他铺垫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谢家主动去求皇帝剪断姻缘线吗!

这几日满城风雨,谢家苛待郡主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紧接着谢家许多阴私都被人翻出来。

世上多的是落井下石之人,簪缨世家能没几个仇敌?

一旦身上有了黑点,那么铺天盖地的脏水都会往他身上泼。

什么脏的臭的都能被人挖出来。

甚至还有人出来指证,说谢大郎和谢侯爷的小妾有一腿。

还有更厉害的,说是谢大郎的庶子,其实是谢侯爷的种。

如此香艳的情节,是老百姓最为喜闻乐见的。

离奇曲折的流言甚嚣尘上,连往日不可一世的谢家奴仆都不敢出门了。

谢侯爷和谢大郎每日点卯,都会遭受一番眼波攻击,实在丢脸难堪至极。

谢侯爷心焦如火,对谢茂这个始作俑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竟不顾他的腿伤,直接动用家法,将这个不成器的揍得半死。

谢夫人哭得再大声都拦不住。

谢大郎还年轻,脸皮薄,竟直接告假在家。

若是以往,弟弟被谢侯爷揍,他都会上前阻拦,可这次,他只当没看见。

若非谢茂屡次捉弄羞辱楼喻,楼喻那个混不吝的,也不会将事情闹得这么大。

可他没想过自己。

要不是他没有做到为人丈夫的本分,楼喻也没资格插手谢家宅中之事。

该如何挽回名声?

父子二人深夜书房合计。

“爹,事情皆因楼荃搬离侯府而起,不如将她接回府,好生待她,如此流言定然不攻自破。”

谢信冷冷瞥向谢策。

他以前觉得这个嫡长子能光耀侯府门楣,而今却颇有几分失望。

不论是处理谢茂当街与楼喻争执之事,还是宠妾灭妻之事,都显得目光短浅,毫无远见。

这就是他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连个女人都笼络不了!

“你成亲时,我就告诫过你,一定要将楼荃笼络住,至少得让她对你言听计从,可你怎么做的?”

若非楼荃,楼喻也不会跟侯府闹矛盾。

谢策皱眉:“爹,我不是没做过,可……可她实在古板无趣,像块冷冰冰的石头,根本捂不热。”

“你若不生下庶子,她能对你冷淡?”

“男人三妻四妾不过寻常之事,缘何就她不能容忍?就凭她是郡主?”

谢信:“……”

他懒得再说,遂回归正题:“陛下同意楼荃搬离侯府,你可知是何用意?”

谢策:“莫非……陛下在敲打咱们家?”

谢信满意颔首,还不算太蠢。

他又问:“那你说,咱们该如何做?”

谢策:“既然陛下敲打咱们家,咱们不是更应该接回楼荃吗?”

谢信:“……”

还是愚不可及!

他眼底生怒:“教了你这么多年,你怎么还是搞不清楚?陛下是表示同意你与楼荃和离!”

谢策先是一惊,后是一喜:“当真?!”

他可以和离了?

谢信:“……”

他无力地挥挥手:“滚回去睡觉!明天随我去宫里跪着!”

谢策:“为什么?”

谢信暴跳如雷:“因为只有咱们诚心恳求圣上,圣上才会同意和离!”

“您不是说圣上已经表示同意了吗?”

“滚!!!”

谢氏父子跪在养心殿,请求皇帝收回成命之事,再次引起京城哗然。

“你知道吗?谢侯爷说愧对陛下所托,让郡主在侯府受苦,他承认侯府待郡主不好!”

“不对,我听到的是,谢侯爷说,郡主因思念亲人,日夜以泪洗面,这才形销骨立,侯府根本没有亏待她!”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郡主信奉道法,餐风饮露,这才穿戴素净,弱不禁风。”

“……”

不管怎么说,侯府洗白成效还不错。

皇帝坐在养心殿,对总管感慨一句:“这谢信,还真是朕的好臣子。”

这话有好几层意思,总管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所幸皇帝也没让他回答,继续道:“昔日他谢家跑到朕面前,说要求娶阿荃,朕便应了。眼下又来让朕解了这姻缘,朕如何能轻易答应?”

总管心里有数了。

他出殿对谢氏父子道:“陛下不会答应的,谢侯回府去吧。”

谢信苦涩道:“臣心中有愧,万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允臣和不孝子在此赎罪。”

当初明明是皇帝暗示谢家求娶楼荃,可如今,污名还得谢家来背。

谢信不是不恼的,但他又岂能与天子对抗?

谢策就更难受了。

他本来就不喜欢楼荃,若非皇帝赐婚,他完全可以娶自己心爱的姑娘。

白白蹉跎这几年。

到头来,还得他们跪地赎罪。

谢氏父子跪的第一天,京城老百姓都在看热闹。

谢氏父子跪的第二天,京城老百姓开始觉得谢家也有点可怜。

第三天,谢信跪晕,流言风向彻底变了。

“既然已成怨偶,就干脆和离,一了百了!”

“当初是谢家主动求娶,陛下这才同意,如今谢家反悔,陛下怎能出尔反尔?”

“可继续这么着,也不是事儿啊!”

就在这时,皇帝终于传了圣旨。

大意是:谢家虽有错,但认错态度积极诚恳,朕大度地原谅你们。朕感念郡主思乡心切,不忍郡主继续背井离乡。遂同意谢策与楼荃和离。

完完全全彰显出皇帝广阔无垠的胸襟以及仁爱宽厚的气度。

简直完美!

据说,谢家接到圣旨后,均喜极而泣,高呼三声“圣上万岁”。

郡主接到圣旨后,亦热泪盈眶,感恩陛下深仁厚泽。

可谓是各得其所。

楼喻终于放下心中一块大石,紧紧握着楼荃的手。

楼荃倒显淡然。

“阿弟,陛下要收兵权,你可有应对之策?”

内室中,楼荃肃容问他。

这些日子以来,她观察楼喻行事手段,如何能不知道楼喻只是故作轻狂愚钝,其实是在暗中筹谋?

若这都看不出来,她当年就不会看穿谢策的虚情假意,从而对他不假辞色。

眼下她自由了,阿弟却依旧处在困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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