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宇文祈音难得的严肃了一回,所以白叶灵立刻明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多么的认真。他说他杀不了,那就意味着他曾经去刺杀过宇文幕廉。难怪宇文幕廉找不到刺客,就直接到宇文祈音的房里来了,敢情根本就是怀疑那个刺客是宇文祈音。若是如此,以她现在的水平要刺杀他根本就不可能。
白叶灵沉默了半天,咬了咬牙,坚定地抬头望着宇文祈音。
“杀不了,我也要杀。”她必须得杀了宇文幕廉,如果宇文幕廉真的像宇文祈音说的那样的话,就算将来纪祈安登上了皇帝宝座,只所这个宇文幕廉也会趁着他与纪祈衍兄弟倪墙,根基未稳的时候进攻大齐。
“杀不了,怎么杀?”宇文祈音白了白叶灵一眼,“杀不了,如果冒然出手,也只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
白叶灵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阴阴一笑,脱了外面的黑色夜行衣,只着了半敞的中衣冲了出去。
“你……”宇文祈音还来不及追上去,白叶灵已经冲进了宇文幕廉的帐营。
“将军……将军救我!”
宇文祈音看着白叶灵冲进宇文幕廉的帐营愣了半晌,忽然阴柔地一笑。她为了纪祈安,真的是什么都肯做。罢了,他也就跟上去配合着她演上这么一场戏。要是能解决了四哥,对他来说,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至少除了四哥,整个翼国再没有第二个能压制得住他的皇子。
轻轻挑开帐帘,宇文祈音勾着嘴角望着面无表情的四哥和抱着四哥的白叶灵。
“四哥,不好意思,我帐里的女人不听话,跑你这儿来了。我这就把她带回去。”说着,他当真上前,去拉白叶灵。
“慢着,她刚才喊救命。”
宇文祈音朝着宇文幕廉眨了眨眼睛,轻挑一笑。
“对啊。四哥刚才不是听到了,有什么疑问吗?”
“她不是你的女人吗?”宇文幕廉皱紧了眉头。
“是我抢回来的女人,所以她就是我的女人。”宇文祈音又嘲着宇文幕廉眨了眨眼睛,好似不气得他吐血,就善罢甘休的样子。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白叶灵很明白,她不是那种擅长演戏的人,纵然她演得再怎么好,明眼人依然一眼就可以看出她的底细,宇文祈音这是在帮她。只有当宇文幕廉气得不轻时,大约才会失去冷静,忽略掉她。事实上当她一抱上宇文幕廉的时候,她就发现只要她动一动,宇文幕廉那只好似扶在她背心的手就会吐出力道,震醉她的筋脉。也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敢轻举妄动。这个人,实在是太过于小心,也太过于精明了。如果纪祈衍有他一半的本事,纪祈安也不会被逼到这个份上。
她似乎有点理解宇文幕廉和纪祈衍联手的用意了。只要解决掉了纪祈安,就凭纪祈衍那种无法容人的气量,迟早会让整个大齐四分五列,到时候宇文幕廉只要适时帅军前来,大齐被翼国歼灭也就成了避无可避的事情。
宇文幕廉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一直知道宇文祈音是不可小视的主,所以他也一直注意着他,不知道是他猜错了,还是宇文祈音真的就只有那么一点头脑,几乎不见他正经过。甚至连大小也不分,不管是在谁面前,都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前些日子派他去大齐刺杀纪祈安,没有想到他居然不动手,当时他还以为他有了什么异心,这才故意在这次仗上喊他过来,一是利用一下他的身手,看看能不能趁机刺杀对方几个要员,另一个目的就是试探一下他,看他是不是跟纪祈安那边的人勾结了。
很显然,他又猜错了。
或者……
宇文幕廉没有再更深地想下去。如非得己,他其实也并不想手足相残。但谁让他们生在帝王之家,你不要别人的命,别人就会要你的命。
“既然她不愿意跟你,你就放她回去吧。”
“将军,我就住在大齐和翼国接壤的冀州城东。现在战乱连连,我家父母兄弟俱都在战乱中死了,独留我一人。将军若是叫我回去,我一个弱女子,如何在这兵荒马乱里生存下去?更何况若是我前脚回去,后脚再被人强抢了去……将军,你就大人有大量,救小女子一命吧。小女子来世愿做牛做马,报答将军的救命之恩。”白叶灵使劲捏了一把大腿,硬是逼出了几滴眼泪,说得声泪俱下。她就不信这样还打动不了宇文幕廉。
宇文幕廉静静地看着白叶灵,随后又看了看宇文祈音,最后点了点头。
“你就留下吧。”
白叶灵千恩万谢,只是在无意中与宇文幕廉视线相交的时候,她总觉得宇文幕廉的眼里有些许玩味。
宇文祈音皱着眉头望着他的四哥,欲言又止,只在转身之际望了白叶灵道:“你还是跟我回去吧。”不知道是不是他多心,他总觉得四哥看灵儿的眼神不太对,似乎……似乎隐藏着一股冷冽。
白叶灵没有回答他,只是往宇文幕廉的身后躲了躲。
纪祈安有些疲备地推开门。今天与手下将士们商量了一天,却还是没有想到破解之法,而城那边,也因为双方俱都被困的原因,得不到任何消息。这让他有些焦急了。
推开门,他下意识里搜寻着白叶灵的身影,可是当他环视了屋子一周的时候,他整个心都凉了。她走了?
很快,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管先前到底是谁对不起谁,谁有愧于谁,她既然冒了那么大的险来了,就绝对不会这样不声不响地走。就算要走,也绝对要带来或是带走些什么。
“来人。”他呼喊了一声。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一个待卫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站在他的面前。
“昨天来的那个女人到哪里去了?”
“启禀王爷,她出城去了。”
出城?纪祈安皱了皱眉头。难道他猜错了,她看到这里形式不好,所以逃命去了?很快他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当初在狩猎场的时候,情况那么危极,她都没有逃走,甚至以性命相救,现在又怎么可能逃走。可是她若是不是逃走,那是……忽然,他的脸色变得一片苍白。他并不傻,白叶灵能够想到的事情,他自然也能够想到。
“来人,吩咐下去,准备开战。”
“安王爷,现在万万不可开战。”纪祈安的话刚说出来,一群闻风赶来的将士立刻围在他的身边,一再相劝。
“王爷,我们现在不是城外三十万大军的对手,当务这急是要先将这里的情况上报朝廷,等朝廷派兵来支援才是。如果王爷冒然出兵,导至我军战败,失了冀城,只怕到时后果不堪设想啊。”
纪祈安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一干逼将、先锋什么的,冷笑了一声。等朝廷支援?只怕现在纪祈衍正坐在皇宫里得意,巴不得他就此战死在冀城,哪里还会派什么支援?
“陆青,你说说我派李副将带去宁州城的那五万精兵是怎么死的?那些粮草是怎么失的?”
纪祈安的一句话,令在场的所有人都白了脸色。其实能在无数战争中活下来,并且能够做到将士位置的人,哪一个会是一般人?他们自然明白这其中有猫腻,自然也明白这事情肯定与朝中某位位高权重的人有关,别说是支援,只怕连一粒米都不会送过来。可是再怎么说,那些也是猜测,有的时候,他们宁可相信是自己猜错了,也不愿意相信事实。
纪祈安淡淡扫了所有人一眼,看到他们一个一个地垂下头去,他很明白这些人心里在想什么。这个时代就是这样,有些人宁可相信自己错了,也要保有那份愚忠。这,自然也是他明明比纪祈衍更适合当皇帝,可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支持的原因。
“那么王爷,开战的话,我们能赢吗?”这句话声音不大,但却字正腔圆,如珠玉落地,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纪祈安沉抬头朝着那一干副将们看过去,最后停留在一张十八九岁的青年面孔上。他皱眉,他不记得他手底下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是谁?”
“王爷怎么忘了,他是前些时日属下向王爷你提及过的张炎。”
张炎?纪祈安略微回忆,记起了这个名字。当初手底下的李副将死了之后,他为了好调遣余下的将士,又提了一人上来。他记得那人就叫做张炎,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年青的一个人。
“那依张副将之意,现下该当如何?”纪祈安倒也不生气。如果真的有能不开战就能解决的办法,他自然乐意接受。他的目的可不是让这些忠心耿耿跟随自己的将士去送死。
“不知道王爷可还记得当初李副将带领的那五万人是怎么死的?”
纪祈安一愣,他倒是没有想到他刚刚才问过的话,现在立刻就被人丢回来问自己了。那些人是怎么死的?那些人自然是被纪祈衍派过来的监军害死的,难道还有其它的死因?想到细处,他突然恍然大悟。
“你是说用毒?”
“不错。王爷,既然翼国可以毒害我军五万将士,为什么我们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身呢?”张炎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地图递到了纪祈安的面前。纪祈安只看了一眼,立刻看出这正是冀城之外的地形地势图。上面清清楚楚地标示着每一座山丘,每一条河流和小溪。
“王爷,城外不比城内。城内家家都喜欢打水井,自然到处都是井,但城外却是一片荒野,所有水源都来自河道,只要在河道上洲下毒……”张炎没有再说下去。
纪祈安皱着眉头。他自然明白张炎的意思。城里水源是死水,水井又多,如果下毒,倒也总有那么一两口井不会有事,但城外靠的是天然河流,而河流又都相通相联,的确是个可行之计,但是……
“这样会不会害了当地百姓?”
“回王爷。现下战乱,当地百姓迁的迁,死的死,留下来的人,大多也不吃河道里的水,所以这就不用担心了。投入到河里的毒,在河水里漂上个三五天,被河边的水草植物一吸收,也就没有残余毒,对今后这里的恢复也没有太大伤害,更是使用的好时机。”张炎一边说着,一边踏前了一步。“王爷请看,这个小点标注的就是村庄所在,大多离驻扎的敌军比较远,而我们只要在这一处,还有这一处投毒,那么就百分之百不会伤害到老百姓了。而且即使被敌军发现水里投了毒也不要紧,因为到时候他们要么喝有毒的水自杀,要么就退军到五十里开外。到时候我们是要抢劫粮草,还是到附近求援都可以。甚至还可以趁其撤退之际,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纪祈安看着地图沉默了。
“王爷,我觉得张副将的这个提议可以用。”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接下来大家都跟着附喝着。其实这也正常,如果能活着,谁又会想死?
“可是谁去投毒?”
一时间,又寂静了。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个简单的任务,很有可能有去无回。再说即使投毒成功,一旦被翼军发现,也只能是个死。所以这是一个看上去挺简单,但真正去实现却还是有难度的难题。
淡淡扫了所有人一眼,纪祈安沉默了一下,说道:“刘副将,张副将,我若是明天中午没有回来,以后的军事大权就交给你们了。”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跟着纪祈安不是一天两天,他们很明白纪祈安话里没有说出来的意思,那就是若是没有人敢犯险,那么他去。
“王爷,请三思。”他们虽然不想自己去死,但更不想看到纪祈安以身犯险。比起自己,他们更看重纪祈安的命。怎么说,那也跟着他们一起征战沙场多年,带领他们打过无数胜仗的主帅。
“放心,不会有事的。”纪祈安的摆手,转了身,听到身后一片的唏嘘声,他微微笑了一下。
他只是去投个毒,又不是去送死,他那么说,只不过是为了让那些将士感觉到他是多么重视手下生命的主子,以后也好听他调遣。这些人,才是将来决定他能不能将纪祈衍拉下马的关键。另一方面,他也是有意想去一趟翼城,因为他猜白叶灵一定是去刺杀翼国的帅将去了,不管她能不能得手,他都想在紧要时帮她一把。至少也要将她救回来。到时候,他一定要狠狠的教训她。明知道他不放心,她居然还敢一个人只身犯险去刺杀翼国主帅。
***
另一边,白叶灵一边替宇文幕廉倒着茶水,一边不着痕迹地观察着宇文幕廉的动作。宇文幕廉似乎并没有对她起疑,从头到尾都只将她当做丫环使唤。虽然他会将一个不知道底细的女人留下来做丫环很奇怪,但只要他肯让她留在他的身边,她就觉得自己有机会。
“将军,请喝茶。”
“别叫我将军,我是将军,但我更是一位王爷。”宇文幕廉放下手里的文书,朝着她温和地一笑,这一笑,差点让白叶灵失了魂。如果说宇文祈音是似正似斜、飘乎不定的妖孽,司马昊里是如玉温润的温柔公子,那么这个宇文幕廉则是浑身透着浑着厚重的温和。站在他面前,你会觉得自己被看得通透,即使对方明明是很温和地笑着,你却也不敢乱动半分。这是一种天生的威严,不是纪祈衍那种小肚鸡肠、心狠手辣的人能够学得会的。翼国有宇文幕廉,注定了北夷未来的道路异常艰险。
“是,王爷。”白叶灵恭顺地应了一声,将手里的茶递到宇文幕廉的手边。宇文幕廉接过茶的时候,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手指碰了碰白叶灵的手腕,白叶灵下意识里收回手腕,心如小鹿嘭嘭跳个不停。功力到达一定程度,能够通过脉像发现些什么。难道他发现了什么?她好不容易压下心里的惊慌,抬头,却见宇文幕廉已经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喝着,一点异样也没有。难道是她多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