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敢就如此木然呆了许久,直到有护兵在小声的唤他,这才如梦方醒。山谷里静的令人发寒,那伙不明身份的袭击者因何没了动静?有胆子大的壮着胆子吆喝几嗓子,却没有任何回应。如此又过了一阵,曾敢这才惊觉,撤退逃命的时机到了,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不管前方有没有埋伏,都得拼命赌一把。
一声令下之后,护兵们也不知哪里生出的力气,纷纷朝谷口发足狂奔。曾敢虽为文官,奔跑速度却丝毫不输给任何一个护兵,那几个月的颠沛流离成为了他此时此刻一笔赖以求生的本钱。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曾敢终于带着手下残兵败将冲出了野狼口,直到此时他才确信那伙神秘的伏击者已经撤了。头顶朗星漫天,曾敢大有两世为人之感,不过现在还不是发感慨的时候。
黑夜之中,敌情不明,谁知道那伙人会不会再杀个回马枪,只要一刻没回到镇虏卫卫城,他们就一刻不得安全。
曾敢带着护兵沿原路如丧家之犬一般急吼吼的赶路,竟然比临来之时走的还要快。护兵们竟然也没一人叫苦,都嫌走的不够快。受伤的护兵则都被用绳子固定在了马背之上,连曾敢都将自己的坐骑交了出来驼伤兵,一路上惨嚎连连,似乎在给这支败兵配乐一般。
眼看着再有几里路便到镇虏卫卫城,大伙一路上悬着的心也开始放了下来。一阵沉闷似滚雷的声音于黑夜之中突然渐渐响起,并且越来越近,随之地面好像也开始颤抖起来。
不但是曾敢,所有人的脸色都为之一变。
是骑兵!骑兵来了!
曾敢面如死灰,胆气这个东西一旦泄了,想再重新拾起来却是不易。此战之前,他虽然自信慢慢,但却不是基于自身实力的客观判断,而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那种自得意满。
一战而面临绝地之时,曾敢突然发现,自己简直就如傻子一般,居然被史大陀这样的蠢货都玩弄于鼓掌之间,甚至连性命都极有可能稀里糊涂的丢掉,此前基于那种自得意满所建立起的自信心于瞬间崩塌殆尽。他终于意识到,什么儒将,什么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都是彻头彻尾的笑话,自己在打仗这一行里什么都不是。
既然左右都要死,总比在那山谷里憋屈致死要好上很多。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来个轰轰烈烈,没准他年青史之上还能有他曾敢之名。
“都跟我冲!拼了!”说罢甩开双腿,一路冲了过去。
那些护兵们就算再弱,毕竟主帅都率先冲了出去,还有什么理由畏惧退缩,于是也跟着向前狂奔!
骑兵马队如狂风骤雨一般疾驰而至,火把之光闪成的一条长龙越来越近。曾敢默念着大不了一死,今天就拼个轰轰烈烈吧。但目光所及,他的瞳孔猛然收缩了。
火把映照之下,一杆猩红的明军战旗赫然屹立其间。曾敢只觉得自己的心脏突突猛跳了几下,眼前顿时一片模糊,脸上似有水迹汩汩滑落,化作一片冰凉,心头却不可遏制的腾起了一团火焰!
终于有护兵惊喜万分的叫喊着!
“是明军!是明军!”
“咱们得救了!”
所有人都混成一团,疯狂的叫着,吼着,跑着,发泄着内心中的恐惧与得救后的兴奋,然后便都如泄了气的猪尿泡一样,瘫软在地,再也起不来了!
不过片刻功夫,骑兵马队便已经奔到近前,一马当先之人的身影熟悉无比,曾敢曾经对这个身影于内心之中也充满了崇拜与感激!但这一切却在与恩相见面之后如梦幻泡影般破碎掉。
曾敢忙转身低下头去于黑暗处,抬了把袖子,这才转过身来。马上之人不是李信还能有谁?
原来李信通过种种迹象料到事情不妙之后,便立即派人于城中搜寻钱泰与史大陀,这两人果真都不在城中。与此同时,集合人马,准备整军出城去接应曾敢。虽然此人讨厌至极,李信却不忍任其遭受打击。
经过这一阵的耽搁,等出城来之时,曾敢早就中伏。若不是神秘袭击者莫名其妙的撤了,李信恐怕也只能赶得及为曾敢收尸了。
李信见曾敢欲言又止便道:
“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事曾大人随我回卫城再说!”
的确,黑夜之中城外敌情不明,还是先返回城中才是上策。
半个时辰之后,李信护着曾敢返回卫城。护兵经过清点,死二十三人,伤五十九人,其中重伤五人。曾敢咬牙切齿,誓要为死伤的护兵报仇!
一旁陆九却冷冷的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言下之意,就算你报了仇又能弥补你现在的过失吗?
一向对陆九嗤之以鼻的曾敢此刻竟然默不作声。
事到如今纠缠这些已经没有意义,早有杂役将卫司衙门厅堂里压了火的石炭捅着,屋中顿时暖气四溢。陆九将坐在炭火上的铜壶提起,又从墙边架子上哪了三个白瓷大碗,排开摆在桌上,将冒着热气的开水一一倒满其中,递了一碗给李信,自己则端起其中一碗,来了一大口。
陆九将第三碗热水狠狠的顿在曾敢一侧的桌子上。
“喝吧!知不知道你险些坏了俺十三哥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