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大典并不在意贺一龙的招安身份,先前贺一龙部在城下的表现早就落入他的眼中,斩杀流贼无算,早就取得了他的信任。而且朱大典还对贺一龙赞不绝口:“张阁老果然是慧眼识人,贺将军智勇双全,竟连声威赫赫的镇虏侯都要贺将军施以援手,老夫定然会向圣上为将军请功…”
这一番话夸了两个人,贬了一个人。其中贺一龙与张方严属于前者,李信自然便是后者了。
面对突如其來的夸赞,贺一龙一时间竟有些难以置信,然后他又猛然意识到,这是个绝佳的机会,与其抱张方严的大腿,不如投靠眼前这个朱大典。张方严其人虽然看起來一副慈眉善目,总是笑呵呵的模样,但他却总有种笑里藏刀的感觉。相反,这朱大典便正好与之相反,显然沒甚城府,又好糊弄,自然是个再好不过的上官了…
朱大典仍旧不绝口的称赞着贺一龙,与此同时便一把攥住了贺一龙的手臂,与之一同把臂通行,这又是另番以示亲近了。时人武官品级不值钱,哪怕二品的武职在七品文官县令面前,仍旧不值一提。贺一龙对此并不了解,但人家乃是堂堂巡抚部堂,与自家并肩把臂,也是给了自己天大的面子。
面对如此种种礼遇,贺一龙心中初进城时的疑虑便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隐隐的得意之情。暗暗叫着侥幸,侥幸。都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今儿万想不到却印证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想起这一日一夜的经历,贺一龙自己都不由得唏嘘一阵,步步杀机,几至绝境,险些身死,然后这一切不过是虚幻泡影,为得不过是要衬托此刻的畅快…
贺一龙一路走一路看,城中靠近城墙的许多民房已经都被拆的秃了顶。他知道,这一定是城中滚木礌石用尽,拆了民房以砖石土木來抵御马守应的攻城。再看街上护送的官军军卒,也是一个个面有菜色,显然是多日未吃过饱饭了。一路看下去,贺一龙的流贼思维启动,忽而暗叹了一声。若是马守应再能坚持几日,只怕这凤阳府城也就陷落了吧…但随即他又冷笑,谁教这老杂碎与自己为敌,若是肯如眼前这糊涂巡抚一般,老杂碎如何能落到今天这般田地…
“贺将军,不知贵军下一步欲往何处?”
朱大典不知这贺一龙心中所想,还开口动问他下一步的去向,实际上实在试探口风,希望这万余大军能在凤阳多驻扎上几日,等到流贼彻底走远了,凤阳府彻底安全了,再走也不迟。但这等话又如何好说出口來,毕竟贺一龙是张方严的属下,自己也不好隔着下令。
贺一龙听糊涂巡抚有此一问,一时间不了解他的本意,也不好贸然回答。至于下一步去往何处,他自己也不甚清楚。思虑间,贺一龙陡然发觉了朱大典的目光里似乎充满了期望与欲言又止,于是心中一动,这糊涂巡抚莫不是希望自己留下來吧?如果是这样,可真是想瞌睡來枕头。于是,又打着哈哈回了一句:“回部堂,一龙还沒接到张阁老的下一步指示,眼下既然凤阳之围已解,只好先原地待命……”
这一句正中朱大典下怀,他巴不得贺一龙留下來,高兴之下于是也投桃报李。
“老夫看贺将军麾下士卒很多人手里拿的还是棍棒锄头,如果是在战场上,岂不是让英雄多流血?凤阳虽不富裕,但府库里也还有些弓弩刀箭,明日责贺成给你送一些过去…”
贺一龙亦是被朱大典这一番近乎于巴结的表现弄的甚为得意,一时间更是轻视此人,心道难怪官军剿贼十多年,竟然越剿越多。看看天下的官员,如果都和眼前这蠢货一般,只求升官发财,胆小如鼠,沒有一丁点的为官正气,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这只是贺一龙腹诽之言,那是断然不能表现在明面上。他不但不能表现出半点轻视之意,反而要显露出一副诚惶诚恐,受宠若惊的模样,连连表示,自己无功受禄,万万不能接受朱大典的好意。
贺一龙的这一番做作落在朱大典的眼中却又是另一番味道,只觉此人能征善战,又谦逊有加,与那些有些尺寸之功便嚣张跋扈的武将比起來实在是难得。这其中,贺一龙粗鲁的外表亦是为此加分不少。
如果贺一龙得知朱大典在心里又赞了他一句,也许就忍不住笑露了马脚,还要骂上一句,见过蠢的,却沒见过蠢到如此程度的,尤其还是个堂堂巡抚部堂。
朱大典在城中简单招待了贺一龙,由于围城多日,城中的好吃食沒有多少,只是些简单的粗食淡饭。贺一龙吃的索然无味,与那朱大典简单应付了一阵,便想出城去看看麾下的士卒,毕竟经过一夜波折,心底还是有些不放心。
朱大典哪里肯让他半路离去,屡次劝说留客。正在贺一龙不知是否该咬牙离去时,便有亲兵來报。
“大头……将军,将军,你快回去看看吧…官军,官军,來接收咱们了…”
贺一龙看着慌里慌张的亲兵,一时间沒理解得上,他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官军來接收咱们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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