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袍官员被一众参将守备唬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來,虽然大明朝文武殊途,只是他不过是区区一介佐官,也沒有权利处置四品五品的武官。
“休再聒噪,张阁老此时在何处啊?也不要去馆驿了,直接带路,本帅要面见阁老…”
李信看着那绿袍官员,不等他回过神來,就命令他带路去找张方严。
绿袍官员憋了半晌才回了一句:“阁老在私邸已经备了酒宴,为镇虏侯接风,请虽下官來吧…”
李信麾下的几名亲兵见那绿袍官员怂了,便发出了轻蔑的嗤笑声。那绿袍官员脸色更显难看,已经快成了绛紫色,奈何输了阵势只好佯作沒有听到。他纵然羞愤交加,也是无可奈何,原本只是声色俱厉,要给对方一个下马威,哪成想这些贼子如此强硬,今日所为日后恐怕也沦为同僚笑谈了。
他兀自低头悔恨不已,暗暗诅咒着李信,诅咒着那些天杀的贼丘八。
张方严果然在私邸已经准备好了酒宴,只等李信到來。陪席的除了何腾蛟还有扬州知府吴祯。而张方严想的周到,还为李信的亲兵在院子里准备了一桌酒菜。好意不能轻拂,牛金松一声令下,随李信入城的数十人纷纷落座,却是一个个腰杆挺直,沒人看桌上酒菜一眼,亦不动一筷一口。
这等模样看得院中皂隶咂舌不已,这等强悍士卒当是头一次见到,只可惜啊……有人忍不住在暗中摇头。
李信一身麻衣袍服进了正厅,张方严以及何、吴二人仅仅是略微欠身,以做招呼。
“镇虏侯远來辛苦,老夫略备薄酒以接风洗尘,请就坐吧。”
张方严半眯着眼睛,目光却似飘忽不定,说话时并不落在李信的脸上。但凡有这种目光的人,无非只有两个肯能,一为心怀不轨,心思慌乱,目光难以坚定。二为蔑视不屑与之做眼神交流。
李信发现自己的确低估了张方严其人。那个在太原时被商人卢金吉欺凌的张方严,在京师时对任何人都唯唯诺诺的张方严,在南下的大运河上被自己逼迫的无可奈何的张方严,乃至于眼前一派智珠在握的张方严……如许多的张方严汇聚在一起,才使得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形象更立体了起來。正所谓大智若愚,不外如此吧。
“阁老既有所命,李信敢不为之…哈哈……”
李信原本只是开个玩笑,想缓和一下厅中看似紧张的气氛,这等如火药般一触即发,哪里像是在位自己接风洗尘,倒像是兴师问罪來了。扬州知府吴祯却不阴不阳的回了句:“镇虏侯不要轻言妄语,阁老有所命,你果真能从之吗?”
这句话显然意有所指,又好似在提前打埋伏。李信只好讪讪着:“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江都随时江南繁华之地,只这桌上的酒肉却颇为粗陋,俱是整盆整盘的肉食,与粗陶的酒坛。这应是江都诸位官员对自己的慢待吧,李信如是想着,但却并不说破,反而不管不顾的将面前的酒盅推开,拿了一只大碗來满满的倒上清冽的琥珀色酒水,不由分说端起來便一饮而尽。
李信善饮对这时代的酒水也多有品评,咂摸着嘴却是心道:张老头总算哎酒水上沒有打折扣,此酒醇厚,唇齿留香,当得是上品。他再看张、何、吴二人还看着自己发愣,便笑道:“三位还不久坐,李信便要将这桌上的酒肉都吃尽了…”
三人脸上表情不一,张方严面色阴沉,看不出來心中所想。而何腾蛟则沉稳中却又带了几分讶异,显然沒想到李信竟然如此襟怀坦荡,若是寻常人定要等他人先吃了酒肉,确认无毒无害才肯动碗筷吧。另一侧的扬州知府吴祯则面有不忿之色,为李信准备的下马威沒能生效,反被其转客为主,自然心有不甘,闷哼一声在桌前落座,却也不动酒筷。
李信说罢也不理会三个人的表情与内心想法,便撕了一块酱牛肉放在口中大嚼起來。说实话,此时的他早已饥肠辘辘,若不先弄个酒足饭饱,一会哪里有经历应付这几个人的连番轰炸。李信有中预感,所为接风酒宴只怕志不在酒肉,而在他李信其人。
果然,不多时,张方严缓缓说道:“听说前几日南京大火,不知损失几何?老夫虽忝为浙直总督,却因江北军务缠身,不得亲往查探,甚为忧心哪。”
李信端起面前满满的酒碗再次一饮而尽,然后抬袖子抹了一把油汪汪的嘴巴,又极为享受的砸吧了一下嘴。吴祯面对这等粗鄙行为,皱眉不止,又不能出言训斥,只耐着性子等着他与张方严的对话。
“拖阁老的福,只筋子巷烧沒了大半,于全城却无大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