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信在朱运才的引领下来到了应天府的大狱,刚一进门**气息夹在潮湿阴冷的凉风中扑面而来。这让他回想起了高阳县的大牢,里面混杂了屎尿的骚臭之气不说,还常年不见天日,为了防止犯人逃跑,大牢的墙壁没有开向外面的窗户,仅仅留出了几个拳头大小的窟窿以做气孔。在牢里面人时间久了,终日不见太阳都恨不得能化成鸟儿从那拳头大小的气孔里飞出去。
相比高阳县的大牢,这应天府大狱的规格和条件也相对要好一些,至少那屎尿的味道淡了许多,牢里的地面看上去也整洁了不少。不过李信并不确定,平时是否也是这个样子,没准皂隶们得知自己要来,提前做了些清扫也未可知。
应天府的大狱地面要远远低于外面的地面,李信下了十几级台阶才结结实实的踩到了大狱阴冷潮湿的地面。他只大致扫了几眼,便见狱中人满为患,囚室里的囚犯听到了动静都好奇而又惶惑的涌到里木栏前,想要看一看究竟来了什么人。
忽见是一位身着紫袍,前呼后拥的大官,顿时便扯开了嗓子歇斯底里的吼着:“冤枉啊!青天大老爷,小人冤枉啊!”
有了起头的,整个大狱里便此起彼伏的响起了喊冤之声,声势蔚为壮观。这让朱运才十分尴尬,他本来是想拉了镇虏侯过来瞧瞧自己考虑人犯的手段,哪成想忽视了这些牢中的人犯,关键时刻让这些人钻了空子。朱运才狠狠的瞪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狱吏,狱吏在朱运才手下办差多年,顿时被这一眼吓的有些慌神。
情急之下,狱吏提起手中的腰刀连着刀鞘狠狠的砸在木栏之上,又恶狠狠的骂道:“都得了失心疯吗?还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惊了镇虏侯的驾,把你们割舌头,丢粪坑!”
其实狱吏这句话有逾制的嫌疑,明朝用词用语,皇帝、大臣和平民是有着严格规定的。但到了天启崇祯年间,这些所谓的规制早就形同虚设,偶尔用一句逾制的言语来恭维官员上司,反而往往会充分满足了被恭维者的虚荣心。
但是狱吏的良苦用心,李信却没有丝毫的察觉,他本就对这些等级制度不甚敏感,一时间也没觉得狱吏话有甚不妥,反而对他如此凶恶粗暴对待人犯的有几分皱眉。但是,这都是细枝末节,没必要在这些事情的浪费精力,耽误工夫。
纠察冤狱不是他一个武人的职司责任,自有监察官员受理各项冤案。他相信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冤案,古今莫不能例外, 至于冤枉与否,则不能全凭人犯一人之辞。
李信自问自己不是神探狄仁杰、也并非断狱如神的包黑子,这些事情还是交给擅长此道的官员去吧。
忽然,一阵熟悉而又带着几分稚嫩的声音传进了李信的耳朵。
“大老爷,小人是陈正,小人冤枉啊,救救小人兄弟吧!”
陈正?李信脑子里只觉得声音熟悉,心念电转之下,他陡然间想起了刚刚来到应天府时,在龙潭县救下的陈氏兄弟。陈家本来是应天府本地的大户,陈家经营棉布贩卖,在南直隶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商。
后来,李信往南京寻人时,这两兄弟在龙潭县城内被人劫持而走,就此就失去了音讯踪影。李信也曾责成相关负责人对此大加调查追究,得到的消息也五花八门,有人说陈氏兄弟被绑到了杭州,也有人说陈氏兄弟早就被沉尸长江,让江里的王八啃食的连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万万想不到,自己一直苦寻不到的陈家兄弟竟然就在自己眼皮子地下,而且还是陈文柄的应天府大狱里。他万没想到,一出灯下黑的闹剧居然也能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上演。
李信寻着声音,来到陈家兄弟所在的监室前,对刚刚还凶恶至极的狱吏道:“里面关的是谁?把门打开!”
狱吏的脸上有点冒汗,说实话里面关的两兄弟是自家妻弟花了五十两银子向他求了人情,自己才将这两个未经公文的来历不明之人,私下关进应天府大狱。换句话说,这两个人在大狱名薄和应天府的存档里是查无其人的,再换句话说,这兄弟二人可是彻头彻尾的冤枉。而身为狱吏的他本人则是这起冤狱的制造者。
但事到如今狱吏还能说什么?只能暗道倒霉,他如何能想得到,这监室内所囚的兄弟二人来头如此之大,竟然通着镇虏侯的天。在屋内俱惊的同时,又不由得暗恨自家妻弟坑人,从哪里接了这烫手的山芋居然甩给了自己。他暗暗发誓,今日事一旦得脱,立马就回家休了那败家娘们,正好将养在外面的相好扶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