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宏图还是叹息:“即便如此,为夫若当了投石问路的棋子,岂不冤枉?”
贺氏显然在高家是极有地位的,竟伸出了手指大有恨铁不成钢之意的点了高宏图一下。
“你呀!夫君怎么就如此糊涂了?就算当投石问路的棋子又如何?还怕得罪了谁?福建总兵那个海盗吗?得罪就得罪了,岂有不付出便有所得的?”
贺氏的话直让高宏图连连摇头,“不是夫人说的这个理!郑芝龙虽然是海寇,他这个总兵可不能当作寻常武官来看待。只怕满东南两省,已经无人可制此人,即便福建巡抚亦不可能!”
贺氏却一直坚持己见。
“那又如何?夫君在南京为官,那海寇在福建为官,隔着十万八千里怕有何来?再说,妾身听说这位镇虏侯是连关外的鞑子都打败过的,看看眼下在江南在南京收拾你们这帮子人那一步不是有条不紊,妾身觉得,那海寇也未必是镇虏侯的对手。”
高宏图默然不语,他万没想到夫人竟是如此支持自己全面倒向李信。贺氏本出自官宦世家,当年他一名不文之时便委身下嫁,此等情谊自不能负,因此几十年来一直骄纵宠爱。
贺氏又继续道:“将来的事谁都说不好,眼下镇虏侯在南直隶只手遮天却是实实在在的,妾身听说太平府之围已解,从今以后连魏国公都要仰镇虏侯鼻息,这投石问路的差事,夫君不做,却有不知多少人要抢来做呢!到那时,镇虏侯若是心性不宽之人,再寻了借口刁难于你,可又如何应对了?”
此前贺氏的话只是让高宏图稍有动心之意,可贺氏的最后一句话则让高宏图心中的天平彻底逆转。是啊,镇虏侯在应天府所作所为向来都是睚眦必报,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心胸宽广之人,如果因为自己的不配和若怀恨在心,从此以后还有自己的好果子吃吗?
一念及此,高宏图长叹一声,也罢,便从了他便是。于是,失魂落魄的回到正厅,静候陈文柄的到来。不多时陈文柄果然返回,笑意吟吟,又多有谦恭的问道:“部堂可思量的清楚了?今日无论如何,下官都要给镇虏侯回话的!”
之前陈文柄顾及高宏图的自尊脸面,并未提及此事是李信摊牌下来的,毕竟李信是个武人,由一个武官给堂堂尚书摊牌差事,说出去可就难听了。因此,陈文柄以下级陈情的方式,既合情合理,又顾及了他的面子也算一举两得。
只是高宏图心思太重,私心也太重,一时间竟没能体会到陈文柄的良苦用心,陈文柄虽然表面上装作混不在意,可心里却也是着急了,镇虏侯交代的差事,办不妥当,哪里还有脸面回去?所以,也顾不得什么高宏图的脸面了,便直接将李信抬了出来。
这话正好与高宏图之妻贺氏之前的那一番分析暗合,高宏图不禁暗叹,自己徒然奔走官场几十载,关键时刻眼力居然还不及自家夫人。惭愧之余,他的心境立时也澄明起来。
“且回去禀明镇虏侯,老夫这就行文,总不会误了镇虏侯的事便是!”
得了高宏图的准信,陈文柄这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把镇虏侯交代的差事办妥当了。既然事情已了,他也就没有必要在高府中多做耽搁,又寒暄了几句便起身告辞。高宏图依旧将要将陈文柄送到大门口,陈文柄却将他拦住,说什么也不肯了。
毕竟让一个尚书来送自己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也太不像话了,若是太平年景,自己得毕恭毕敬的退出去,而高宏图则连欠身都不必。哪会像现在这般?竟然一直送到大门口。陈文柄也怕传扬出去,让人戳脊梁骨,无非是巴结上了镇虏侯,做狗云云,尾巴翘到天上去等等。陈文柄就算不是谦谦君子,可这点脸面也还是要的。
这些也是陈文柄刚刚离开高宏图府中之后所想到的,因此这一回便说什么都不敢再让他相送了。
陈文柄这一番变化,落在内心敏感的高宏图心里,却一时之间又摸不清头绪了。这陈文柄前倨后恭究竟是个什么调调?难道就在他出去的这一会功夫,又发生了什么事不成?让陈文柄又对自己刮目相待了?不可能啊,难道是镇虏侯那里又有了什么不为自己所知的关键变化?
高宏图胡思乱想了好一阵竟是越来越糊涂,心里也是愈发忐忑不安。他想起妻子贺氏,便又叹息一声,此事委实摸不透其中虚实,不如再请夫人分析分析,也好去了这一心病。
就在高宏图怀着各种心思之时,李信也接到了太平府正式送回的公文,太平府之围解后如今已经将叛军逼至宁国府,史可法与三卫军配合竟打了一次极为漂亮的歼灭战。而魏国公则因身染沉疴难以视事,不日便护送其回南京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