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以为此前的半辈子竟然是白活了,于是范有明摇身一变,又成了爱民如子的好官,清官。
高振辅与范有明不同,他是有苦衷的,在赵秉谦时代,为了维持自己岌岌可危的地位,一方面他与赵秉谦虚与委蛇,另一方面他又和郑家多有勾结。郑鸿魁在钱塘江口的作为,他参与其中,倭寇对萧山的进犯,他一样也曾通风报信。如果严格追究起来,定他一个汉奸的罪名,里通倭寇是妥妥的,跑不了。但是不知何故,镇虏侯在明知他有通敌嫌疑的情况下仍旧明言,不问他此前所做何事,只看今后所作所为,只要他一心为了朝廷和百姓,便可不会计较前嫌,一力重用有能之人。
经过了最初的忐忑不安和患得患失之后,高振辅也终于发现了镇虏侯之前那些话都并非虚言,人家说不追究就不追究,而且还放手让他施以所长,并论功行赏。由此,大有重新做人之感的高振辅对镇虏侯乃至三卫军赏下都战战兢兢,不敢稍越雷池一步。
就连高振辅自己都觉得奇怪,他一直认为自己是个贪婪无度,只认得权和钱的人,但这些日子以来,他曾不止一次从钱和权以外的角度看待问题和处置问题。虽然不至于向范有明那样高调为百姓们辩冤翻案的做作,但总是大有豁然开朗之感。
正如,这一次倭寇袭扰温州、台州两地沿海,郑家水师兵进浙江。如果按照以往他的处事准则,在这种事情上,明哲保身,不发一言才是为官之道。为甚?此事倘若成了,也会被千夫所指,假若失败了便是罪魁祸首!
事实上也果如高振辅所料,当他把自己的想法当众说出的时候,有几个向来粗豪的三卫军参将跳着脚就要过来动手,还是牛金松厉声喝止,才不至于当众颜面扫地。
“高提举的建议,诸位以为如何?”
李信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哀乐,仅仅是扫视了一眼群情激奋的众位,淡淡的问了一句。
很快,便有人高呼,郑家宵小不足惧,三卫军自成军以来未尝一败,绝不能做这等亲者痛,而仇者快的事,沦为天下人笑柄。
“赔款求和,这与卖主求荣有什么区别?老子早听说你姓高的与郑家人眉来眼去,今日看来并非虚言。”
李信忽然目光一凛,身旁牛金松突然指着那情绪激动的参将斥道:“镇虏侯早有军令,杭州各级官吏前事不咎,你现在如果拿不出高提举通敌的证据来,现在就是公然违背军令,诬陷惑众。”
那参将被牛金松吼了一嗓子,顿时便蔫了,但还是小声嘀咕着:“大家,大家伙都,都这么说,又不是俺一个人……”
这让牛金松也无名火起,都到了什么时候,这些兔崽子还在想着互相攻讦,难道非要等到人家打到家门口才知道后悔吗?别人不知道,他牛金松是知道的,镇虏侯现在殚精竭虑,饮食骤减还不是因为三卫军实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
牛金松也是不解,明明大好的发展势头,怎么一旦遇阻受挫就有铺排不开的趋势呢?邵武一带,张石头如果不能绝地反击,整个江西的兵力都将被牵制住不得动弹,而跟随李信南下的一部三卫军毕竟绝大多数是到了南京以后才组建新军,人数也不过才万人。控制要地已经捉襟见肘,再别论集中兵力决战了。
还是像镇虏侯所言,三卫军现在的症结所在是一口想吃成个胖子,鲸吞之下,消化不良也是难以避免的。如果肉食中再有几块骨头横加阻挡,自然会产生问题。
牛金松指着那副将,咄咄逼人:“都谁说了,你给老子指出来!看看老子敢不敢将你们都军法处置了?”他一贯最痛恨那些敢于公然违抗军法的人,现在竟然有三卫军老人出面倚老卖老,他如何能不怒?
那参将也恼羞成怒,跳了起来,反唇相讥:“牛蛋,你算个什么东西?老子追随镇虏侯出生入死的时候,你还在流民堆里刨屎坷垃呢!”
这话的确戳中了牛金松的软肋,比起军中的一些参将其资格的确不如他们老,因此也曾遭遇过挑战,不过凡是严重者都被他以严法处置,不足以军法处置的则一笑置之。
只是现在,他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