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岳明见罗清潭说得郑重,忙收起笑容,正色说道:“有什么事?罗大人但说无妨。”
罗清潭一手轻轻搭在身旁正在努力往嘴里扒着饭粒的孙女肩头,含笑说道:“我这孙女名唤罗敷,年刚三岁,比令孙天行小着两岁,虽算不上聪明绝顶,但也乖巧可爱。侯爷若不嫌弃,下官愿将敷儿许配天行为妻,咱们风罗两家就此结为秦晋之好,不知……侯爷可否愿意?”
风岳明不由得一怔。
他虽贵为安平侯,但以武起家,平时与这罗清潭很少交往,而且,他早就听说,这罗清潭素来是个清高的雅士,自然看不上他们这些粗野的武夫,今天怎会突然说要与自己结什么秦晋之好?遂又把那罗敷细细地打量一遍,这孩子柳眉弯弯,目如点漆,鼻若悬胆,肤嫩如酥,一看就是个美人坯子,呃,她坐在炎潆雪旁边半天,貌似也没看出她有痴呆聋哑之类的毛病……
罗清潭见风岳明愣愣地没回答,顿感面子上过不去,涨红了黑瘦的脸,咳了一声说道:“如果侯爷不愿意,下官可不会勉强。”
风岳明一听回过神来,忙陪笑道:“哪里哪里,只是罗大人这个提议来得突然,让老夫有点惊讶而已。罗大人既然不嫌弃我孙子草莽,有如此美意,老夫就却之不恭啦。”举起酒杯又道:“来来来,我这就敬亲家一杯,呵呵……”说着一饮而尽。
罗清潭这才觉得挽回了些面子,小山羊胡一颤,咧嘴笑了起来,朝风岳明举起酒杯,也是一饮而尽。
风岳明放下酒杯后,便与罗清潭商量起定礼的事。
炎潆雪和罗敷夹在两人中间。罗敷年幼,根本不知道两方家长已将她的终身大事定下,仍旧全神贯注地扒拉着饭菜。
炎潆雪则向来我行我素,在他的头脑里,这婚事现在随你怎么订,若我喜欢则罢,我不喜欢将你也休想勉强我,所以只是沉静地听着,并未出言反对或赞同,毕竟现在根本看不出罗敷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待听到两个家长谈到定礼一节,他只觉无趣,注意力便又转到大厅另一边浩天宗弟子和周边众吃客的谈话上去。
他们此时已开始猜测起那小风的来历。
有的认为小风和他的随从是来自赤霞洲的霹雳门,理由就是杀死梁飞和慕义派分坛九个长老的雷电之击,很象是雷系霹雳门的霹雳神功。
有的则认为他们二人是来自青童洲本地的邪派污道沙门,因为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大量只有土遁神通才能释放的尖石椎,而污道沙门主修的正是土系功法。
“咦,常师兄?”楼梯口突然传来一个较为稚嫩的声音,吸引了炎潆雪的注意力。
楼梯口处此时来了五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和两个同龄的少女。当先的少年面如满月,鬓若刀裁,肤如涂脂,唇比施朱,长相极好。
“那个是李丞相的二孙子李炳宗,”风岳明见炎潆雪伸着脖子望着楼梯口,便指着那当先的少年介绍道,“他可是浩天宗后辈中的顶尖天才,听说才修炼了五年,实力就已到一级初期九段,再有突破的话就入一级中期了。”
炎潆雪一愣,奇道:“一级初期九段?”以前他自己闷在家里看那些功法书籍,只提到功法每级中分初、中、后三期,倒不知道每期还内分九段,遂问道:“这九段是怎么分的?”
“用法力尺来测。”风岳明说完又笑问:“法力尺,你知道是什么吗?”
炎潆雪撇撇嘴巴道:“当然知道。去年您不是给我看过吗?一种用一级晶矿炼制的灵器,模样跟普通的尺子差不多,长约半丈,上面有细细麻麻的刻度。”一边说一边恍然大悟地想:“怪不得。我就一直奇怪为什么法力尺上有三种大小不同的刻度,原来九洲大陆上的法力在‘级’‘期’后面还细分为‘段’。”
风岳明显得有点失望,关于给炎潆雪看过法力尺的事他一时没想起来,所以原本以为可以在孙子面前渊博地讲解一番,增加自己在孙子眼中高山仰止的形象,没想到炎潆雪居然对答如流,还提起自己去年给他看法力尺的事。
“貌似那时候这小子才四岁啊,怎么记性这么好,这件事比我记得都清楚?不愧是我的孙子。呵呵,也就是我风岳明才能生出这么聪明的孙子来。”想到这里,风岳明不禁洋洋自得。
旁边的罗清潭听着两人的谈话,再一次对炎潆雪另眼相看,暗道自己刚才决定的正确,这个炎潆雪必定是个旷世天才,虽然现在还看不出他在武学方面的天赋,但心智绝对比同龄孩子高出不是一点半点,甚至和成年人都有得一拼。自己把孙女许配给他,也算押对宝了。
只听风岳明意犹未尽地给炎潆雪解释道:“功法修炼到高深者可以开法眼,法眼开后便可一眼看出比自己实力弱者的实力等级,但也只能分辩到级别和分期,无法细微到‘段’。所以判定法力的段数就只能用法力尺来测。”
这点炎潆雪身有体会,他法眼早开,以前看别人的法力确实只能分辩到“级”和“期”。但他知道法力越高,法眼的分辩率也就越高,现在无法将别人的法力分辩到“段”,不代表晋级到更高深的领域后还无法分辩。
他很了解风岳明,人家费尽唇舌给自己讲解得这么详细,自己当然得有所表示,于是故意瞪大眼睛,惊叹地说道:“爷爷,那什么法眼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您连这个都知道,真是太了不起啦。”
风岳明听到孙子对自己的赞叹极是受用,捋着颚下的胡须,感觉自己的身板都比以前高了数寸,得意地笑个不停。
那楼梯口新来的几个少年男子此时已走到大厅另一边刚才慷慨陈辞的那八个人身旁。李炳宗七人朝那八个人一一抱拳施礼打招呼。
“李师弟,你们七个怎么也到禹都来了?”那位常师兄扫了一下李炳宗这一方七人,有些惊讶地问。
原来和李炳宗一起来的六人也都是浩天宗的弟子。
李炳宗道:“我弟弟今天七岁生日,所以家父唤我回来给他庆贺一下。明天他就被送去凤凰门,可能有好长一段时间我们都见不到面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八人中姓常的领头青年点头道。
他旁边那个二十七八岁、二级初期的修炼者,炎潆雪刚才听李炳宗唤他“董师兄”,问道:“怎么你弟弟今天在这里办庆祝宴会吗?”
李炳宗点点头。
“他们果真是浩天宗的后辈。”风岳明淡定地看着那八个年青人,喃喃说道。
李炳同和李炳焕也走到大厅那一边,朝那八个浩天宗的弟子施礼问候。他们的资质不比李炳宗,所以没被浩天宗选中,只是进了次一等的门派凤凰门。
那八个浩天宗的弟子对李炳同和李炳焕显得有些不屑。
大禹国的当今天子,皇帝欧阳谨都是来自浩天宗,他的十五个皇子,有十个曾到浩天宗学习。作为大禹国和白萍洲的第一大宗,九洲大陆九大宗门之一,浩天宗在某些方面都可凌驾于皇权之上。
而凤凰门,宗门等级虽然比浩天宗仅差着一等,但实力与权势却有天地之别。这些年轻后辈,日日耳濡目染,浸淫着外界对浩天宗的吹捧,自然而然会产生门第之见。李炳同和李炳焕虽是丞相之子,但根本不放在那八个浩天宗弟子的眼里。
李炳焕年纪尚小,倒感觉不出什么。李炳同却正处于反叛和敏感的年龄,当然感觉出那八人对自己的不屑,看着他们的目光明显地表现出不悦。
面对李炳同直勾勾的目光,坐在那少女旁边、看起来不到二十岁的的精瘦男子调侃说道:“我说小兄弟,你和你弟弟到这边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么瞪着我们?”
李炳同一听目光显得更加愤怒。
少女碰了下他的胳膊,小声埋怨道:“哥,你别老拿人家开玩笑。”
那男子噘了下嘴巴,不再吭声。
少女微笑说道:“小弟弟,你别怪我哥,他就是爱跟别人开玩笑。”
李炳宗这时也感觉到了自己哥哥的目光有些异样,笑着解劝道:“是啊,哥,木师兄就是这个毛病,连我师父都常被他拿来说笑呢,你要是跟他生气可有得气了。”顿了顿,问道:“对了,你和三弟跟我到这边来干什么?爷爷不是让你们接待来客吗?”
李炳焕抬起头,眨巴着眼睛看着李炳宗,指着炎潆雪这边说道:“二哥,爷爷让我们来告诉你,风爷爷陪他孙子坐在那边,你记得一会儿过去跟他打声招呼。”
李炳宗浑身一震,问道:“哪个风爷爷?可是我们浩天宗的那位风师伯?”
浩天宗那八个弟子听罢均是一愣。
李炳同冷冷说道:“自然是与你同一个宗门的,不然爷爷怎会特意嘱咐你去跟他打招呼?”
那常师兄霍地站起,愠怒道:“怎么不早说?”说完推开李炳同匆匆往这边走来。随他一同来的七人和跟李炳宗在一起的那六个少年男女也紧跟在他后面往这边而来。
李炳同被推得往旁边一搡,愤怒地就要朝那常师兄扑来,却被李炳宗一把拉住,低声劝道:“算了大哥,你又打不过他。”
李炳同咬了咬牙,甩开李炳宗,重新回向楼梯口。李炳焕快步跟了上去。李炳宗快跑几步,追上同来的伙伴,一起到了风岳明面前。
“弟子是秦松门下大弟子常连,”那常师兄说着恭敬施礼,“刚才不知道风师伯在此,有所怠慢,风师伯不要见怪。”
他身后的众师弟师妹齐齐抱拳行礼,招呼道:“风师伯。”
“哦,呵呵,”风岳明眯着眼笑了笑,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问道:“炳宗我是知道的,他是刘莹玉刘师妹的弟子。你们呢?你们总不会都是秦师弟的弟子吧?”
当下,除了常连和李炳宗之外的众浩天宗弟子都报上了自己的师承和姓名。轮到和李炳宗同来的那几个少年自我介绍时,李炳宗不时地插上一两句,介绍一下他们的来历。
原来他们都是来自禹都,有的家中富豪,有的却只是平民家庭,到最后那个头发只编成一条长长发辫的女孩儿时,她显得有些怯懦,说话声音极小,还有些结巴:“我……我叫方莲,是……是……”
“方莲师妹跟我一样,是我师父的嫡传弟子。”李炳宗替她说道,“您别看她这般唯唯诺诺的,实际上却是我们之中最有前途的一个。是我师父上个月在北城转悠时,发现她有天赋,亲自把她带到浩天宗的。”
“哦?”风岳明眼睛一亮,仔细打量起这个方莲来。刘莹玉向来心高气傲,能让她动心,而且亲自从北城带回浩天宗,必是和李炳宗一样的顶尖天才。
方莲本来就很胆怯,见到风岳明一双星也似的眼睛不停地在自己身上晃悠,不禁红着脸躲到了李炳宗身后。
看到方莲,炎潆雪不由得在心中感叹起来。
九洲大陆上的各个宗门派别收弟子不分贵贱,也无需缴纳任何费用,唯一的条件就是得有修炼的天赋,这一点可远比空空大陆强多了。虽说有些偏僻地方的孩子因为离宗门太远无法拜入山门,但若被修炼者发现有修炼天赋,就会被带入宗门修炼。
象方莲,来自禹都北城,那里是贫民窟。若在空空大陆,象方莲这样出在贫民窟的孩子就算再有天赋,最多也就是拜个散修为师,还得是个不需要弟子供养的散修,根本不可能拜入任何宗门派别。
“咦,风师伯,早听说您得了个聪慧无比的孙子,想必这位就是吧?”刚刚调侃李炳同的那个还不到二十岁的精瘦男子名唤木华年,此时看着炎潆雪笑眯眯地问。
“哈哈,是啊是啊。”风岳明大笑道,提起爱孙,他立刻神采飞扬,对炎潆雪道:“天行,赶紧给诸位师叔问好啊。”见炎潆雪嘴巴一歪别过脸去,拉长脸假装生气地道:“怎么,不听爷爷的话?”
炎潆雪扯了下嘴角,抱拳在这十几号人眼前随意一晃,说道:“小爷我给诸位师叔问好啦。”
“噗,咳咳。”罗清潭刚刚喝了一口酒,听到炎潆雪响亮的声音不禁呛了一下。
风岳明紧绷着脸,厉声说道:“哪有在师叔面前自称‘小爷’的?”
常连赶忙劝道:“呵呵,算了算了,风师伯,他年纪还小,哪分得清这些啊?”
木华年笑眯眯地把脸贴近炎潆雪,道:“初次见面,师叔送你个见面礼,如何?”
炎潆雪直视着那张放大的脸,问道:“什么见面礼?”
木华年神秘地一笑。他那个妹妹木华月急忙地叫道:“哥,别闹。”
声音未落,却见木华年手中突兀地出现一条漆黑如墨、蠕动不已的毒蛇。
风岳明顿时脸色大变。
“哈哈,好玩儿好玩儿。”炎潆雪大笑着直接把那条毒蛇抓到手里。
“啊,天行……”风岳明吓得正待去夺过那条毒蛇,却见炎潆雪已举起它在自己面前晃了晃。原来这条毒蛇只是一条由一级墨色晶矿制成的假蛇,风岳明不禁长出一口气。
感觉到脊背上凉飕飕的,风岳明这才发现自己已吓出了一身冷汗,倒吸一口凉气,埋怨木华年道:“我说木贤侄,你是要吓死我啊。”
木华年拿出这条假蛇本来是想吓唬小的,没想到小的没吓到,反倒把老的吓到了,这点很出乎他的意料,一时也不知道该跟风岳明说些什么,只是愣在当地挠着后脑勺傻笑。
木华月嗔怪道:“哥,你还不赶快给风师伯陪礼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