苑如尘回头一笑,道:“江少侠,你打算几时返回中土?”
江浪道:“只要我夫妻一旦团聚,立时便走。”想了一想,又道:“晚辈离家日久,也该回去了。”
苑如尘转过身来,长长吁了口气,朗声道:“人言落日是天涯,望极天涯不见家。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江少侠,你瞧这相大禄府中的一草一木,一山一石,是否和咱们中原的庭院一般无二?”
江浪道:“是啊。府上从里到外,都很像我们中国的富贵人家。”
苑如尘蹙眉默然,隔了一会,淡淡的道:“逢人渐觉乡音异,却恨莺声似故山。只是形似而已,终不及自己的故乡好。纵有广厦万间,何足道哉?”
江浪微微一笑,道:“长孙前辈和苑前辈虽不在中国,却仍然尊荣富贵,怎地却看上去还不大开心?”
苑如尘向他瞧了一眼,摇头道:“一个人离开了自己的国家,纵得荣华富贵,云茉灿烂,却忘了自己的根本之地。到头来亦不过空欢喜一场。”
江浪心中一动,道:“前辈,据我所知,公孙教主压根便没有将仇恨继续下去之意。水天教已退隐江湖多年,前辈难道没有听说过?”
苑如尘淡淡一笑,道:“你以为我是怕了你岳母公孙凤,才不敢回中土么?”
江浪默然不语。
苑如尘缓缓说道:“你也知道。当年我只是一个思凡的尼姑,还俗之后,在江湖上掀起不少风波。峨眉派上下,尽皆以我为羞。我这辈子想要再返回峨眉山金顶寺,想要在先师晓风师太的莲位之前吊祭,只怕再也不可能的了。”
当年苑如尘苦恋中原武林盟主律天南,不料律天南却娶了“天下第一美人”公孙凤为妻。律天南因病逝世之后,苑如尘为了报复被人横刀夺爱之仇,勾引不少武林俊彦,无所不用其极,大肆对付公孙凤。尤其是十八年前血洗陷空岛一役,更是轰动江湖。
须知那峨眉派乃是中原武林的正统,侠义道的榜样,门下弟子多是清静无为、恬淡谦和的佛门女尼、英侠之士。苑如尘害死这么名家子弟,也害死水天教不少教众,倒行逆施,为祸非浅。“红颜祸水”之名,早已天下皆知,自然是不容于师门。
似这种声名狼藉的峨眉派弃徒,武林中的公敌,想要再回中原,委实难于登天。
江浪想到此节,不由得暗暗叹息。
苑如尘忽道:“江少侠,还是先请到客厅奉茶罢。”
两人来到大厅,分宾主坐下,一名婢女献上茶来。桌上摆满了果品细点。
江浪问道:“长孙前辈现在何处?”
苑如尘微微一笑,道:“外子卧病在床,行动不便。江少侠难道没听说过么?”
说着眼珠忽然转了几转,露出狡狯的神色,又是微微一笑。
江浪会意,点头微笑,道:“看来长孙前辈还得好生静养才是,盼他老人家早日康复。”
苑如尘笑了笑,摇头道:“外子和乌孙国主交情深厚,义不相负。现下生病,也只有出此下策了。江少侠,希望你明白外子的苦衷。”
江浪点头道:“两位前辈能袖手旁观,晚辈已感激不尽了。”
苑如尘道:“你能这么说,我们也就欣慰了。”顿了一顿,又道:“咱们既然有约在先,昨日少侠在一百招之内,非但未输,反而大败小徒宗元。看来‘冷月宫主’姬前辈的高足,委实非同小可。我夫妇甘拜下风。依照江湖上的规矩,少侠和阿依汗之事,与我家再无半点干系。”
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翡翠玉瓶,放在桌上,微笑道:“江少侠,你若能身子不离自己座椅,在这只玉瓶落地之前,将其拿到手中。里面的解药,就归尊夫人了!”
江浪一呆,却见苑如尘伸出白玉般的纤纤素手,啪的一声,在桌上轻轻一拍。霎时之间,那只翡翠玉瓶应声弹起,自行跳入半空,滴溜溜的转个不停。奇怪的是,满桌茶壶、茶杯、果碟等物均是毫无动静。
苑如尘又轻描淡写的右袖一振,一道劲风扑出,将玉瓶送出门外。
在这电光石火般的刹那之间,江浪右手翻出,朝着门外虚空一抓,呼的一声响,一股气流卷起那玉瓶,又即飞了回来,落入他手中。
自始至终,江浪端坐椅上,并未起身离开。
苑如尘一见之下,不禁动容,叹道:“果然是冷月宫主的‘飞花摘叶’功夫。佩服,佩服!”
江浪手持翡翠玉瓶,却已背上出了一阵冷汗,说道:“惭愧!还是前辈的‘隔山打牛’功夫厉害。晚辈已经使尽全力啦!”
苑如尘淡淡一笑,道:“我现下明白外子昨天所说的言语了。‘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江少侠能从佛谒之中,自行领悟出以无胜有,以乱胜正的武学妙谛,当真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