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小晰把钻进枕头下面,眼泪像开了闸的洪水,再也忍不住了。
不要逼他了……那他可不可以不要再逼自己了?以前,他用蛮横霸道逼她,她还可以反抗。如今,他用让她窒息的温柔来逼她,那让她怎么办……
她没有自信能够跟他走在一起,无论他是怎样的深情。今天以后,更是这样。他生活的世界就像另外一个宇宙,像岳家,像那家会所,他住在风景里,她只能作为一个游客欣赏却无法驻留太久。
他应该跟岳烁棋那样的女性走在一起,高贵美丽又强大。他的未婚妻是否也是那样的女子?如果是,那她真的一点都嫉妒不起来。一个完美的男人,上天怎么会把他配给这么平庸的自己?她配不上他的。每次他们牵着手走在街上,街边的橱窗都会映出他们的影子,每次她都不敢多看。她知道那种感觉叫做自卑。
见过岳烁棋之后,她更觉得卑微。
为什么,他一定要她呢?她有什么好?
为什么非要是她呢?她并不敢奢望这样爱情,这样的爱人,可怎么就偏偏落到她身上了呢?这份感情让她如此痛苦,拿在手里惴惴不安,放开又撕心裂肺。
房内传来一两声隐忍的抽泣,仿佛绳索捆住房外人的心。乔阳背靠着房门站在那里,双拳握得死紧。
什么时候睡着的鱼小晰不知道,只是手机在兜里不停地响,她想睁开眼睛,却发现很难。
哀叹一声,只道哭了一夜眼睛又肿了。
费劲地把眼睛睁开一道缝,看到窗外灰蒙蒙的,不知道是时间还早,亦或是阴天,而她仍是一个人躺在床上,他并没有进来。
想到乔阳,那种心绞痛又沉渣泛起,疼得她皱了眉。
手机响个不停,鱼小晰趴在床上摸索着口袋,终于把手机掏了出来。屏幕上闪动的是家里的号码,肯定是妈妈了。
这次回来之后,她们母女每天早晨都会聊一会儿,因为家里的座机是包月付费的,比她的手机费用便宜,所以都是妈妈打给她。鱼小晰把手机放到耳边,用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控制自己的嗓音,轻轻跟妈妈打了声招呼:“妈,早啊。”
“晰啊,妈挺好的。就是有件事儿该告诉你了……”沈春华的声音带着惯有的沧桑,语气里少有的肃穆被鱼小晰敏感地捕捉到,她拧了眉头,细心地听完剩下的每一个字。
…………
“晰啊,妈就你这么一个女儿。妈都活了半辈子了,剩下的半辈子就都记挂在你身上了。只要你好,妈就好。妈就想说,你别太委屈自己,好好过日子,啊……”
第一次,鱼小晰没有跟妈妈道别,只是默默地挂断电话。
她紧紧地把自己蜷缩起来,双手抱着小腿,下巴触到膝盖,仿佛回到在母体的时期。
多年以后,在鱼小晰带着孩子跟沈春华一起生活的时候,她常常会想到那个早晨。她就佯作忿忿地跟妈妈抱怨,都是因为她的那个电话,把她推进火坑了。鱼小晰轻哼一声道:“您说您早不打电话,晚不打打电话,非要挑那天给我电话。那天我都打定主意跟他分手了,您来这么一下,白把你女儿赔给他了。”
沈春华摸摸小外孙的脑袋,低头看他心无旁骛地写拼音,也不看女儿一眼,只是反问:“你后悔过吗?”
瞧着那张酷似乔阳的稚嫩小脸,鱼小晰摇摇头,满足地笑着回答:“那倒是没有。”
爱过有什么可悔?何况她拥有的,是一份让所有人仰慕的爱情?只可惜的是她用了挺长时间才明白,只让那个男人狠狠地吃了些苦头,让她想起来就替他心疼。
手机的时间显示是早晨七点过三分,鱼小晰的心在摇摆不定里煎熬。
窗外依然灰蒙蒙一片,果然是阴天了,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终于结束了蜷缩的姿势,鱼小晰下了床,她的动作慢得就像一个老态龙钟的耄耋老朽,佝偻着腰,曲着腿,蜗牛一样慢地挪到房门前,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才将门推开。
客厅里有一种吸烟后遗留的熏臭气,好像香烟的灵魂依然在空中游荡,孤魂野鬼,空洞清冷。鱼小晰像一抹游魂,悄悄地飘浮至沙发前。
乔阳安静地仰面躺在沙发里,面色苍白晦暗,胸前的衬衣落满一层烟灰,落在地板上的那只手里,食指与中指之间仍然夹着一截烟屁股,只剩下一头烧黑的过滤嘴,地板上已经落了无数个烟头。
可即使落魄得像个囚犯,他依然英俊得让人屏息。
鱼小晰把头搭在沙发背上,痴痴地看着他。
为什么呢?她不止一次地想问他,为什么一定是她?世上女子千千万,就算无关容貌,比她活泼可爱,温柔动人,成熟懂事的女人多了去了,他怎么非要认准一个这么平凡的价值观天差地别的自己?不过她一次都没有问过。不会有结果的关系,她选择鸵鸟地不去探究太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