酝酿了许久的雨幕终于全部倾盆而下,淋透了年舒一身。
她愣愣地站在原地,连握住电话的姿势都没有改变过一下。
过了许久,她才似想起什么一样看了看天。
今天不是什么坏日子,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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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舒赶回家里的时候,便看到莫锦云依旧躺在床上,只是放在被单里的手已经慢慢挪到了被单外面。
修长的食指一点一点地抽动着,以肉眼可以见到的频率,慢慢地动着。
只这一眼,已像是过了千万年,直接将她的泪水逼了出来。
保姆生怕她激动过头,连忙交代着,“刚才医生已经来检查过了,说是醒来也就是今明这两天的事了,年小姐,您先换衣服,身上都湿透了。”
年舒拨开保姆奔了过去,握住莫锦云的手不断亲吻,虔诚而又卑微,“阿锦....阿锦......”
手指慢慢懂了一下,像是在摩挲她的唇角,那是他的回应。
年舒僵了一下,抬头,就看到了他睁开的眼睛。
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那是世界上最美的风景。
........
莫锦云醒了,年舒却叮嘱了谁也不能把这件事说出去——她一定要让他再次起来,健健康康地站在所有人面前。
她要找回他的健康,也要找回他的骄傲。
给香洲的姜家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姜家大小姐姜薇这边的情况,那边的人沉吟了一会儿,柔婉开口,“我尽快过去看一看,香料换几种,对他后期的康复也有好处。”
年舒连连道谢。
人醒了,却还没有开始说话,那原本深邃的眼眸里也时不时地露出一点茫然。
年舒极有耐心地将他整个人扶起靠在了床头,一口一口地喂着他吃粥。
她怕烫着他,所以总是自己先吃一口,再喂进去。
莫锦云乖巧地像个孩子,给多少吃多少,年舒看着那空了的粥碗,差点给他跪下——
她这段时间所求,也不过是如此。
他能够醒来,吃一碗她亲熬的粥,然后看了看她,和她说句话。
真的,不过如此。
这就是,她能想象出来的全部幸福了。
.......
莫锦云吃完粥,任凭年舒擦干净他的嘴,他笨拙地抬手,许是躺了太久的缘故,所以他的手臂有点颤抖。
年舒摁住他的手,“你要什么,我拿给你。”
莫锦云掀开被子,指了指洗手间方向。
腿也已经有些麻木,他行动不是很方便。
年舒了然地摁住他,抬手拿过一旁的导尿管——
莫锦云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
年舒倒是很熟练地掀开被单,“这几个月都是这样过来的,你的毛都是我剃的——”
duang!
她愣了,他也是——
她愣是因为他.....居然在她手中硬了!
鼻涕虫突然变成了象拔蚌,这多少让人有点不适应,更何况这还是睡了好几个月的人。年舒愣愣地盯着,连手都忘记了要撤走。
莫锦云愣,是因为.....自己一醒来,生.殖器就以如此惊人的方式被握住,并且还有一根管子要插.进自己的.....命根子里。
他往后缩了一下,腰身后仰,看着她手中那根管子,眸中渐渐生出愤怒——
“管子.....太细.....”
四个字——
石破天惊的四个字!
充满嫌弃的四个字!!!!!
她等了几个月,终于等来这四个字,年舒差点给手里的导尿管下跪,决定把它供起来以后做传家宝,给莫失莫忘看看——
当年你们的妈就是这样诱导你们的爹开口说话的!
多么伟大的一根导尿管!!!
眼泪又重新转了上来,床上的人已经往后缩到了极限,眼里也带着茫然的陌生。
年舒还沉浸在狂喜里,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
直到他的下一句话,将她再度从天堂推入地狱之中——
“你......,你是谁?!”
年舒脑子里轰了一下,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住了——
所有的委屈都涌上心头,哪怕看见他躺在床上大小便失.禁,她也没有现在这一刻这般绝望过——
他,不记得她了。
真的如他自己出事之前下定决定的那样,已经把她忘记了。
忘记得彻彻底底......
她靠在墙壁上,顿觉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这几个月来,不是不累,只是不敢让自己去累,可现在,她搜肠刮肚地想要从自己已经疲倦到底的心里去找一点力量,却发现根本找不到。
他.....将她忘记了.....
.
保姆从门外进来,看到的就是他们此刻四目相对,茫然,却又无措的模样。
老人将手中的热水放在莫锦云旁边,“莫先生,要不要帮你先清洗一下?”
莫锦云依旧茫然,“丁山呢?叫他来。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不是应该在滑雪吗?”
年舒无力地坐在原处,看着他拒绝了保姆的所有帮助,倔强地起身往外走。
砰——
许久不曾站立,他暂时失去了行走的功能,双膝一软便磕在了地上。
年舒吓得连忙伸手去扶他,却被他淡淡拨开——
“不用.....,我要找....丁山。”
他眼睛里完全是一片茫然,年舒觉得那茫然就要变成白浓浓的雾气,将她裹得无处可寻。
保姆无措地看着这两个坐在地板上的人,“年小姐......”
“你先出去,”年舒胡乱擦了一把自己的眼泪。
门很快被关上。
年舒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尽管已经不去看他此刻防备的表情,心口却还是越拧越紧地疼着——
“阿锦,”她握住他的手,用前所未有的温柔低低开口,“你听我说,我是你的妻子。我叫年舒......你忘记了我不要紧。”
故作轻松地一笑,然后轻轻抱住他的手臂,“只要我们彼此还在,你不想记起的事我们都可以不用记起,等你想记起了,我们再慢慢把以前的事找回来。”
莫锦云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真的吗?”
“真的——”
“那我们的结婚证,你有吗?”
年舒手臂一僵——他记得所有的事,独独却忘记了她。
她以前做的事,到底是有多罪大恶极?!
当一个谎言需要另外一个谎言来做支撑的时候,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显得苍白——
她的声音略涩,“以前....你和我吵架,然后我把结婚证撕了,你生我气才走的。然后....滑雪的时候出了意外。”
她那样害怕,害怕他的忘记会让他转身走掉,会将自己遗留在原处,从此以后只能仰望着他的背影.....
现在这样,也很好。
如果.....如果需要谎言才能将他留下,那么她愿意丢掉自己的道德,丢掉自己的骄傲,然后用谎言编织出两个人的世界——
哪怕这是飞蛾扑火,哪怕,这是作茧自缚,她也要放手一搏。
因为那样的失去,她真的,再也承受不起了......
莫锦云被她捏得有点疼,“你....轻点。”
他像个孩子一样,话语里有些委屈。
年舒心软得一塌糊涂,放开他的手臂,摸了摸他刚刚长出来的短短胡茬,“我帮你洗一洗澡,然后我们去看看医生好不好?”
莫锦云看着她,久久才点头,应了一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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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缸被仔细地冲刷了一遍,年舒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最初的那一股子冷水,然后才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进浴缸里。
这些事,都是他以前为她做过的。现在换成了她做,一点一点地,弥补给他。
莫锦云脱了衣服坐进温水里,看着旁边的年舒——
“你不出去吗?”
年舒愣了一下,“我......”
“你出去吧....我....不太习惯......”
说话的时候,他耳后已经染了一抹红晕,还不忘抓住一旁的浴巾将自己稍微遮了一下。
门被合上的那一瞬间,莫锦云慢慢合上眼睛,将身体沉入温热的水里。
转身而出,泪已经奔飙不止,年舒连脚步都是虚浮——
他不认识她了,连身体,都在本能地抗拒她。
她无力地靠在窗台上,听着浴室里那微乎其微的水声,不敢让自己松懈半分。
保姆拿着电话走进来,“年小姐,刚才医生打电话来交代,说莫先生要是醒了就尽快去医院做一个全面的ct检查。”
年舒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好,我知道了。”
保姆看了一眼浴室,“年小姐,你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年舒苦笑,“你也看到了,他都已经不认识我了。”
老保姆倒也看得开,“我活了快六十了,什么事都见过,什么事也看得开,只要你们还在一起,以前的事也不是那么重要,你说对不对?”
年舒无法回答这样的问题——以她的阅历,还承受不了这样的突发事件。
保姆笑了笑,“前世夫妻都是奈何桥上走过来的,到了这辈子,谁还记得谁?!你看开点,就当是上辈子爱过了,这辈子还能遇见,继续一起过日子,这也是缘分。”
年舒默默了一会儿,“这样想的话,倒是我赚到了。”
“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保姆笑眯眯地,“以前你最大的冤枉就是莫先生能醒过来,现在人也醒了。孩子也有了......”
孩子?
年舒这才想起自己今天还没有拿到报告单,她连忙抓起放在一旁的手机将电话拨到医院——
“我是年舒,请问我的验孕报告出来了吗?”
“年小姐是吗?已经出来了,您稍等——”
那边的人说了一个结果,年舒愣了一下,“可是我早上自己在家验孕的时候,是两条杠。”
“是这样的,因为你前段时间吃了很多准备怀孕的药,所以假阳性也是可能存在的。”
“那我为什么会吐?!”
她不甘心。
“胃炎,您要注意休息了,”那边的医生给出专业的建议。
年舒挂断电话,无奈苦笑——
胃炎而已,居然也能被当做怀孕。
她想起自己今晨呕吐的时候那种欣喜若狂,却又小心翼翼的心情,无奈地扯了扯唇角——阿锦,你要是知道了,是不是又要开始嫌我笨了?
所以.....我不要你知道。
不管再难,我还是会继续下去。
保姆终于开始带了一点同情地看着她,“年小姐,机会还有,你......”
年舒脑中一片空白地握住手机,满脑子想的只是一个念头——
她怎么这么笨?!连个孩子都怀不上——
要是阿锦知道了,肯定要生气了。
他从前那么疼小云端,那么喜欢孩子......
“年小姐?!”,保姆被她一脸的颓然给吓到,“你别吓我,孩子......”
“对....孩子.....”
年舒抬头,脸上终于有了一点茫茫然的微光,“对孩子,我生了孩子,他就一定不会离开我了,是不是?!”
保姆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年舒抬手将她推出门外,“你们不准再进来——”
“年小姐,你要做什么?!”,保姆大骇。
“不许进来!!!”,年舒吼了回去,“我要生孩子!”
保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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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内,年舒颤抖着手指,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扣,明明才三两颗扣子,却解了很久才解开。
眼睛不断地在房间里逡巡了一圈——
刚才他醒来的时候在自己手中硬过,所以,她现在也还有机会的。
这样生出来的孩子还会更聪明,不是么?!
然后她将自己剥光,几乎是用百米冲刺的速度冲进了浴室。
氤氲的水汽被她冲散,浴缸里的人猛然睁开眼睛,看到她此刻一丝不挂的模样,脸突然涨红——
莫锦云转过脸看着墙体上的瓷砖,“你....做什么?”
年舒已经坐进浴缸,“阿锦,我们生个孩子吧!”
莫锦云一愣,年舒已经扑到了他的胸膛上,“家里太冷清了,我想生个孩子,你说好不好?”
他还在云里雾里。
她继续道,“最好生两个,我名字都想好了,叫莫失莫忘,你说好不好?!”
如白藕一样的手臂已经缠住了他的脖颈,低低地诱.惑着他失去分寸,莫失莫忘,阿锦,一定不要忘记我,一定不要......
莫锦云胸口被撞得生疼,“什么孩子.....”
“我们的孩子——”
年舒声音更低,像是心有不甘一样拉过他粗粝的手指,慢慢摩挲过自己的皮肤——
“阿锦,你看,这些牙印都是你留下来的。你不能忘了我,知道吗?不能......”
他睖睁了一下,盯着她皮肤上的那几个牙印出神,“这是.....我留下来的吗?”
“对——”
她俯身,吻住他的薄实的唇瓣,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已经拉住他的昂.扬,对准自己幽若的洞口——
“阿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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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人生自绑在一起开始,便硝烟四起,战火不停。
婚非得已,走的是眼而不是心。
情不自禁,爱的是人而不是年月。
若时光有一张不老的脸,是否能一直延续如此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