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澜心头一跳,缓缓问道:“若我没有毒药,你想怎么杀容璟?”
苏栀雪这个皇后做的,既没有权力也没有恩宠,要不是认识临鹤,今日连她都见不到。
女人的唇瓣苍白,慢慢的抬起来一只手臂,仔细端详着自己手中滚圆剔透的菩提佛珠,又似乎,是在看着白皙细腻的掌心。
这双在顾澜看起来完美无瑕的手,在苏栀雪自己的眼里,却是一片猩红。
“其实,自从钱若华和太后死后,后宫许多事都落到了我的手上,我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面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连自己女儿婚事都无法左右的苏栀雪了,悬梁自尽,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这种事,一次便足够......”
苏栀雪说着说着,轻柔的声音一点点沉了下去。
她想起那次苏馨玉突然为妙嫣赐婚,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儿所嫁非人。
哪怕她选择用性命威胁容璟收回成命,可谁又在乎她的命呢,最后,是妙嫣用自己入朝为官为由,才解除了危机......
若是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好,又怎么配做一个母亲?苏栀雪绝不愿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安排一些轮值的宫人,是很简单的事,我终究是他的皇后,想近他身也不难,我若抱着必死的决心,未必没有杀他的机会。”她轻缓的说。
“三嫂想同归于尽?可是,你既然已经经历过一次死亡,应该更珍惜自己的生命才对,何必把性命浪费在容璟这样的人身上,你若死了,妙嫣又该如何自处?”顾澜劝道。
苏栀雪的眼中流露出决然的死志,顾澜明白,就算自己不帮她,就算飞蛾扑火,她也要尝试杀了容璟。
苏栀雪摇了摇头,仍旧凝视着自己的手掌,一字一句的说:
“小侯爷,我知道你武功高强,可没有武功未必不能杀人,我这双手,其实......早就沾满了血腥。”
顾澜眼眸陡然一暗,惊讶的张了张口:“什么!?”
这话,是什么意思。
苏栀雪的唇被自己下意识咬破,唇角浸润了一层鲜血,她平静的看着顾澜,红唇划开一抹异样艳丽的笑。
顾澜从没有想象过,苏栀雪能做出这样美艳的表情,她精致的容貌仍旧高贵典雅,眼神中却多了一些魅惑人心的娇俏。
顾澜心想,或许妙嫣以后,便是这样的容貌吧。
她想到苏栀雪之前说的那句“她曾做了一件事被容璟发现”,再结合苏栀雪刚刚说的话,眉心蹙了起来。
顾澜意识到了自己的短视,苏栀雪比她想象中的要复杂得多,人心的确是最难看透的东西。
她曾以为,这个女人只是个温柔而无能的皇后;
后来,她知道她心有执念,爱而不得,是个在乎女儿胜过生命的母亲;
而现在,顾澜骤然意识到......苏栀雪能在容璟手下安稳无忧的做这么多年的皇后,还能教导出妙嫣这样的公主,她怎么可能如外表这般柔弱无害?
她抿了抿唇,最终选择帮她,道:
“撷芳殿我之前住的那间屋里,靠窗橱柜内有一只木箱,钥匙你得管容允浩的护卫大黑要,里面装着十几副毒药,每一种都无色无味,杀人于无形,只是生死之际效果不同,底下压着一张单子,上面写着这些毒药的介绍。”
想不到杜常宁当初为了让自己拜他为师学医,而送给自己的那些行走江湖必备毒药,如今派上了用场。
每个人都有自己选择的路,顾澜没办法说服苏栀雪,身为外人,也不会去阻止她的抉择,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她送死。
至少,满足苏栀雪这一祈求,说不定她会收买宫人下毒,不必自己亲自动手呢。
“多谢顾小侯爷。”苏栀雪感激的说。
顾澜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她盯着她,黑眸锐利而明亮,询问:“所以三嫂为何说自己手染鲜血,三皇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苏栀雪呼吸一窒,猛地闭上了眼睛,面容麻木的坐在顾澜面前,似乎陷入回忆。
顾澜任由她沉思,自己有一整晚的时间等她开口。
她也想知道,她以为温柔善良的苏栀雪,真实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
而那个昔日的大燕第一才子,曾对珩兄那么好的三皇兄,为了给弟弟妹妹求情甘愿赴死的三皇子,是怎样结束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许久,苏栀雪睁开双眼,问道:“顾小侯爷可还记得去年的中秋佳宴。”
“中秋?”
顾澜的食指关节蜷缩着,点了点面前的桌面,虽然不知道苏栀雪为什么问她这个问题,却还是在脑海中回想起来。
——去年中秋节,是她第一次见到苏栀雪,前一日正好是宝怡生辰,睿王却要赶回南境,顾澜便伙同宝怡姐弟俩,和珩兄小酒一起出宫去了京外大营。
后来中秋佳宴之上,皇帝容璟提前离开,皇后苏栀雪似乎感慨周夫人和顾侯爷伉俪情深,赐给了她一对白玉同心结,她和容珩还意外发现了苏栀雪的宫女文鸢,和皇帝在偏殿这样那样。
等等,意外发现......
“你是说,那个认为是你害了她的孩子,对你泼硫酸的嘉嫔?”
中秋佳宴上,有一个小产的后妃,莫名把怨气洒在皇后身上,拿着一盆硫酸乱泼,引起了一场慌乱。
顾澜当时离苏栀雪近,救她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容珩给自己复原关节时候,才发现了文鸢和容璟的事,那名叫文鸢的宫女现在已经死了,死在苏栀雪悬梁一事之后。
苏栀雪将菩提佛珠放到了桌上,她吐出口的每个字都那么柔和,却透着丝丝战栗的寒意:
“是啊,小侯爷有没有想过,一个母亲的感觉是不会有错的。”
一点微弱的火星,点燃了顾澜心中窸窣的线索。
她的眼前,浮现出当时的情景。
那个后妃的容貌,她已经记不清了,可她一直记的那双充满怨恨的狭长眼睛,也记得她直到被抓走,都在嘶喊诅咒,说是苏栀雪害了自己的孩子。
苏栀雪的眼中流露出几分不忍与愧疚,她从喉咙发出一声呜咽,毫不犹豫的承认,如同晴天霹雳:
“的确是我,害了她的孩子啊。”
“为什么?”顾澜低声问道,眼眸深沉许多,满是不解。
“因为......”苏栀雪将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仿佛将身上已经结痂的伤口一寸寸重新揭开,让皮肉都鲜血淋漓,痛彻心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