邕州人的清晨,一如既往,安静祥和。
这已是我回到邕州的第十天,连日的平静无波让人心生懈怠,却又下意识提高了警惕。我醒来时,天色尚早,虽未推门而出,却隐约可以听到郝汉领着铁骑早起练兵的声音。推门而出时,媛真正打着水从院门跨了进来,见我醒得早尚有几分惊讶,尔后便神色如常地来服侍我起身。待她麻利地将我的长发盘成发髻后,我才开口说道:“媛真,早膳之后知会郝统领一声,我们上街去走走吧!”
媛真应了声,便下去为我准备早膳。
行馆之内有大大小小三处校场,郝汉正在离我院落最近的那个校场督促铁骑早练,我在房内枯坐片刻,觉得有些无趣,便出了院子,循着练兵的口令声走去。
校场之上的将士都喜欢光着膀子,路过那儿的侍女多羞红着脸,见了我慌慌张张行了礼后便走了。我远远瞧了一眼,停了步伐,有些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朝阳不知不觉突破云层,柔柔地洒在校场之上,我在原地呆怔,忽然想起还在凤岐山脚下那座小村时,阿邵光着膀子在院子中劈柴的模样。许是那时的回忆太过美好,竟连有人靠近我都不曾发觉,若非来人出了声,我怕是会一直在原地想着从前的一些小事而出神。
“什么美景让你如此入神?”
我闻言回神,竟看到裴炎不知何时来到我身后。他的到来让我十分惊诧,按理来说,此时的他应该已经随裴家军回到了岩都,断不可能出现在此处。
他看出了我的惊讶,勾起嘴角说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满儿对我的到来大可不必如此惊喜。”
我闻言失笑。自从齐人进犯大秦西北,我就不曾再听裴炎说过这样的玩笑话。
“方才我遇到媛真,她备了早膳,正四处寻你呢!”裴炎见我笑,亦跟着笑开。他朝校场的方向看了一眼,“校场这种粗俗之地有什么好看的,走吧。”
他的到来早已打断我先前的回想,我不置可否,在他的催促之下转身离开,边走边说道:“我以为你回岩都了。”
“是回了,不过回到岩都之后,觉得邕州也不错,就来了。怎么,你不欢迎?”
我笑了笑,未再说话。裴炎来邕州何须我同意?就算他要在这行馆中长住,我也奈何不得。
“对了,来的可不止我,还有一人你也认识。”裴炎卖了个关子,“你猜猜?”
“谁?”
“顾西丞。”
我闻言微愣,随即坦然。裴炎能来,顾西丞为何不能来?
裴炎偏头看了我一眼,又道:“他似乎还未到呀,我还以为他会快我一步!”
“是吗?快点吧,媛真怕是等急了。”说罢,我加快了步伐。
裴炎快步跟上我,意有所指地问道:“满儿不问我为何而来吗?”
“你为何而来?”
“当然是为了……满儿你呀!”裴炎笑得越发开怀。
远远就看到媛真在院落门口张望,见了我们,她忙小跑上前,道:“郡主,早膳已经备好了。”
我点头朝前,裴炎则跟着我进了院落。媛真备的早膳不单是我的,还有裴炎的,似是早就知道裴炎会来那般。用膳之时我盯着举止优雅的裴炎有些气恼,将手中的馒头当成他,狠狠地咬了下去。
裴炎盯着我瞧了又瞧,末了放声大笑,越笑越大声,最后竟被食物呛到,咳得昏天暗地,亏得媛真眼明手快及时递上了一杯水。我盯着他那有些涨红的俊脸,不知为何有些开心。嗯,这约莫就是报应!
裴炎约莫是从媛真口中听说我想上街去看看,早膳之后,他问道:“满儿,可要上街去逛逛?”
我看向媛真,媛真微微低头不敢看我。其实我并不介意媛真都与他说了什么,因为一开始她的主人就不是我,而是裴炎。我朝裴炎笑了笑,同她说道:“媛真,你去知会郝统领一声,说我想出去走走,让他派两个人同我一起去。”
“媛真,知会郝统领一声,就说我陪郡主出门便可,不必再派人跟着了。”裴炎淡淡说了声,又看向我,道:“满儿对我难道不放心吗?”
有裴炎和媛真在,我自然不必担心在外头遇到什么麻烦。之所以让郝汉派人与我同行,只是想让郝汉安心,既然裴炎这般说,我也不好再反驳什么。
裴炎挥了挥手,媛真便恭恭敬敬地退下。在媛真去知会郝汉之时,裴炎起了身,大步走了出去,回头冲我笑了下,道:“满儿,走吧!”
初夏的天气渐渐开始透着热气,邕州是个气候极好的地方,和别的地方相比,可谓冬暖夏凉,但气候再好的地方,都抵挡不住夏天的炎热。年幼之时我惧怕炎热,那时娇生惯养,每到夏日便有冰块镇暑,后来落魄之后,被糙养了几年,觉得盛夏也没什么,不过就是多流些汗罢了。我抬头看了天上的太阳一眼,心想人当真娇惯不得,我被裴炎带回岩都之后,日日娇生惯养,从前的小习性又养了出来,这才初夏,且又未到晌午,我竟觉得天上的日头有些晒人。
裴炎熟知我怕热,安慰道:“若觉得热,就不出门了吧!”
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大步流星地朝前走去。裴炎对我使些小性子不但不介怀,还颇为开心,他追上我,问道:“满儿今日上街可有什么想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