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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短剑寻踪(2 / 2)

“不,这是我们大阳人的事。”辉看了看儿子,没有回应。交朝还是不甘心,“那——仇人就不找了么?”

“不急于一时。出来如此久,他们会担心的。”

此时,天上下起了绵绵细雨,雨点打在人的脸上,温润舒适。前方仅有的一队商旅显然并不担心雨会变大,一个个停下脚步,仰起面庞,有的还张开大嘴,滋润喉咙。这是神明在犒赏众人的辛劳。

沉默了一会儿,交朝问道:“我并不觉得自己可以如您在鲁、在吴,成为一个有名望的人。”

“名望嘛——”交辉想了想,说道,“你可以选择成为憬者。”

“如何成为憬者?”

“憬者要在一生之中常常自省,这是很难做到的。”

“只要做到自省,就能成为憬者了吗?”

“不,自省只是第一步,憬者是纯粹的,坚定的,超然的,更是孤独的。”

“父亲,您做到了吧。”

“差得远呢,能做到的,恐怕只有你季大父了。”

“哦。”交朝托着下巴,点了点头。

返回安陵之际,已至初冬。一个糟糕的消息还在等待着他们。就在半个月前,鸣鹿耜进了贼人。客堂被翻得一团糟,连曈的破袍服、国洛的旧带钩都被拿走了,而在另一边,彗的屋子完好无损,那枚赭石却不见了。“确定吗?确定都找遍了吗?”“是,找不见。”“肯定是熟人干的。”“除了彗,没告诉其他人呀。”“看看,其他东西有没有少的。”“没有,其他屋子没人动。”“唉,一颗石子而已。”

交清对此既难过,又暗自庆幸。她希望女儿能够从对彗的思念中解脱出来,像自己当年一样去结交贵族。田豹卸任后,交清就曾提出全家返回国都,在那里为女儿寻找好的归宿。可是,这一想法刚刚提出,交渺就表示反对,田豹又坚决站在女儿一边,害得交清郁闷了许多日。

交朔告诉所有人,从此家族不可再提报仇一事,安分守己,不得惹事生非。交辉勉强点头,他已力不从心,交朝强忍不满,默不作声。田豹看出了他的心思,劝道:“当年你从军,已是迫不得已的事,如今不能再有任何的闪失了。比起为先人报仇,延续血脉才是你的责任。”交朝本想反驳,可他发现,田豹讲了几句就满头虚汗。

原来,就在这段时间,谨言慎行的田豹,却为一婢女,差点豁出了性命。国安自小受到良好教育,尤擅歌舞,颇受大家喜欢,在交渺最伤心的这段时间,更是成为她的知心伙伴。然而,美貌文雅的安同样受到了公家的注意。安陵新任率长亲自拜访田豹,打算将安买下,作为妾献给田氏嫡族。他本以为自己的恭敬必得田豹的礼遇,谁知遭到断然拒绝。

率长与田豹同为田氏小宗,原是其下属。四十来岁,中等身量,一副憨厚样儿,他的眼和嘴总是弯的,恰好摆成让人舒服的式样。他似乎总是在说话,而并没说什么,“是呀,有道理”,“对,没错”,这些小字眼加起来就组成了他每日的工作。他吃得好,穿得暖,睡得香,似乎不会发愁。要说他有什么过人之处,必是那天才般的敏锐,即墨大夫随意一个神情,便可参透一二,无意中的一句重复,他都奉若神明。

率长大为不解。一个小小的婢女,有何不舍?田氏嫡族蓄妾数百,哪一个不是国色天香,花容月貌。如今一个破落家族的后人竟劳烦本人亲自出马,已经给了你天大的面子。率长压着脾气,命人再次与豹协商。结果,不仅再次遭绝,手下还被田豹刺伤。这下可真惹恼了率长,他决定派出一队人马,直接抢人。只是,没等命令传达,田豹竟自己找上了门,手中握有一柄短剑。

当天傍晚,惴惴不安的家人终于见到了田豹,两名官吏将他一路抬回了家。田豹脸色惨淡,嘴唇发白,鲜血透过袍服,染红了深衣。听到大家的呼唤和哭泣,田豹用尽力气点了一下头。

交朝忽然意识到,父辈已至暮年。

大阳三八二年冬,出奇的冷,以苍山之高也难抵北风之寒,绰与荷相继病重。绰,尚未适应久病的生活,她仍要煮饭,仍要洗衣,瞒着众人咬牙忍痛,直到无法站立,直至咳血昏倒,才被交朔强摁着休息。一双清亮的眼睛,一天较一天呆滞,憔悴的脸上找不出一丝血色。可是,当她面对交辉,硬撑着也要露出微笑。她不会说什么动情的话,平平常常的一句“回来啦,等着啊”,便是交辉心中最温暖的话语。

转年初春,绰与荷挨过了寒冬,却终究没能见到新出芽的桃花。史料记录了交辉在妻子弥留之际,在她耳边留下的话。“绰啊,不要怕,太阳神会接纳你的。是神让我遇见了你。有了你,我才成为了我,朝儿才成为了朝儿。神定会让我们再次相遇,也许是在很久很久以后,但是我一定会岔路口抬高铜豆等你。因为,我还想吃你做的蔓菁,喝你做的菽浆。安心睡吧,等我去找你。”绰留下了最后一滴泪。

荷是鸣鹿耜中最受疼爱的一个,她的存在,她的笑容能够化解一切矛盾。她偶尔也有脾气,通常都在怨恨自己,她偶尔也会流泪,往往是在夜晚,独自一人。她希望将乐观与坚强留存于家人心中。

荷离开后,交辰并没有流泪,他为这一刻已经准备了多年。只是,多年后他仍会吟唱这样的歌谣:“绿兮衣兮,绿衣黄里。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绿兮丝兮,女所治兮。我思古人,俾无訧兮。絺兮綌兮,凄其以风。我思古人,实获我心!”

在后人眼中,她们虽非族人,却同样值得敬仰。生命本就与长短无关,只关乎做过什么,又留下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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