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后,浮生集里比之前更热闹了,无处可去的文人雅士好像都集中到了这里。
他们不一定参加雅集,或围炉煮雪烹茶,或端杯小酌,或相谈甚欢,相同的是,听着雅集上出现的好词好诗会品评一番,再走到栏杆那认一认人,而这又更加刺激了那些尚年轻的文人学子,纷纷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掏了出来。
庄南打趣:“要是哪个外地的学子闯进来,怕不是要以为这是什么圣地。”
“说是圣地也不为过。”曾显看向另一端坐着的几人:“那是沉棋先生,不知何时进京来了,还来了这浮生集。”
沉棋是和齐心先生齐名的人物,在南边极富盛名。
几人齐齐看去,那里坐了三个人,窦元晨问:“留三绺长须那个?”
“是他。”
那人留着长须,看着个子不矮,身着白衣,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似是感觉到了几人的视线,他转头看过来,长相气度上佳。
四人齐齐行礼,沉棋轻轻点头回礼,便又转回头去和身边的人说话。
几个也都收回眼神。
窦元晨问:“最近京中可有何大事发生?不然这天寒地冻的,他上京城来做甚?”
“不曾听说。”言十安看向曾显,平时他消息来源多。
曾显笑:“现在也就你们不嫌弃,愿意带着我玩,其他人可不理我,哪里还能得到什么消息。”
京城就是这么现实的地方,曾大人还是三品大理卿的时候,什么消息都上赶着送到曾显手里,同窗办雅集谁不是求着他去,只要他在,场子就撑起来了。
现如今他爹失势,那些追着捧着他的人像是一夜之间就全死光了,平日里都难得能碰上。就连姻亲故旧态度也和以往不同,又如何要求其他人如以往那般待他。
只是他又幸运得很,他的骄傲,他的自尊,还未来得及被人碾碎就被这三人给托住了。明明也就是同窗的情分,却帮他度过了最难的阶段。
现在不过是面对一些意义不明的眼光,听几句不阴不阳的话,算得了什么。
他也不是不曾想过他们是否别有用心,可他很快就想明白了,便是他们别有所图,他又亏了什么?如若他们的目的是爹,曾家也未有任何把柄在他们手里。
他们先做了君子,即便真是有别的居心,只要不让他做背祖欺宗的事,不坏他曾家家规,不卖国,有何不可?朋友之间不也应该互相帮忙吗?
爹说他开窍了,和以前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要好了太多。
曾显提起炉子上温着的酒给三人斟上,他也觉得自己好像突然开了心窍,以前看不到的事,现在都看得到了,以前觉得不能理解的事,如今一点即明,爹教他都远不如以前费劲。
窦元晨转开话题:“十安公子,今日不下场去拿个魁首?”
“你当魁首在那等着我去拿呢?”言十安瞥他一眼:“你也是读书人,怎不自己去拿个试试。”
“我要有你那水平,天天都得泡在这浮生集,谁也别想拖我走。”窦元晨摊手:“这不是没有吗?再混两年也得回家了。”
庄南看他:“催你了?”
“嗯,明年定亲,后年成亲,之后就得去领个差了。”
世家的安排都大差不差,每一代人都是这么下来的,有点脑子的人都不会在这事上反抗,最多就是多拖一拖时间,能拖多久就拖多久,毕竟一踏入那潭浑水里,只要不被抄了斩了流放了,一辈子就得在那里边打滚了,然后成为父辈祖辈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