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城城北,一个衣衫褴褛、满脸泥灰的小乞丐拄着木枝,吃力地拖动着身体。
隔了老远,他瞅见一家粮店的酒旗,心下一振,快步靠近了些,又看见酒旗下在远处不那么显眼的地方,有一行小字:
斗米八百。
顾良一怔。
他披着漏风的破衣,支着细木棍,在街上呆立许久,心中只喃喃自语着一句话:
到底是什么做的米,一斗要八百钱来买?
一斗米十二斤上下,就要八百钱。在灵安观时,顾良与桑秋尊者两人住一间房,每月吃住也就比八百钱多些。
本就因泥灰而显得灰落落的脸,更阴沉了。
顾良拄着拐杖继续往粮店靠近,距粮店还有三四丈的时候,店内的伙计走出门口,盯着拖行着的顾良。他见顾良前行的方向确实是粮店,走上前来大声呵斥道:“哪儿来的叫花子?怎么混进来的!这儿是你能来的地方?赶紧滚开!”
说罢,那伙计抬起一脚便踹向顾良。顾良拿木枝挡了一下,顺势扔飞了木枝向后倒去,嘴里发出一声沉闷浑浊的痛呼。
“赶紧滚!”伙计厌恶地朝顾良吐了口口水,落在顾良的破衣服上。顾良一愣,身体颤抖了两个呼吸,又一咬牙,朝伙计颤颤巍巍地伸出手,乞求道:“官人行行好、行行好,给点米粮、给点吃的吧……”
“滚开!”伙计一脚踢开顾良的手,嘴里骂道,“上辈子也是个饿死的东西,看都不看就来这闹事情?赶紧滚!我告诉你,肚子饿就去吃荒地上的土,土吃饱了也屙不出来,以后就不会饿了!听懂没有?听懂了,就赶紧滚!”
说罢,伙计连踢几脚,直直把顾良踢远。顾良连滚带爬地让出道来,好几次忍不住想出手,又一边默念着小不忍则乱大谋,一边想着不能暴露,只能咬着牙忍受屈辱。那伙计见顾良尚有余力躲避,嘿嘿冷笑两声,站在街上骂道:“直娘贼!有手有脚的懒蛋玩意儿,不自己去挣钱买粮,还在这儿骗东西。我呸!没娘养的狗卵子畜生!”
顾良恶狠狠地盯着那伙计,目光又不自觉地扫过周围。又不少人在看着他,那些人却并没有围住顾良,只是像一个个木偶一样或稀稀拉拉地戳在街上、或蹲在店门口。他们眼里无神,只是默默地看着出现在一潭死水般生活中的一点波澜。有些人的脸上透露着些许不耐烦,他们不满顾良明明有力气,为什么没和那伙计打一架。不然,他们兴许能趁乱从粮店里偷走一捧米。
捡回被自己扔开的木枝,顾良默默离开,准备去试试另一家粮店。他走过几条街,接近街角时一愣,他警惕地走过拐角,便看见四个不怀好意的乞丐站在面前。为首的乞丐是个疤脸瘦子,那刀疤脸见顾良止步,冷笑着带着其余乞丐上前,嘲讽道:“哟,哪家来个没见过的生面孔?不是城南的吧,甚至都不是车城的吧?现在城门都关着,你从哪儿混进来的?在城南走江湖,拜过码头没有?你这健健康康的怎么讨江湖?得不得断支胳膊——”
说着,疤脸瘦子便朝顾良伸出手,其余几个乞丐也都想伸手制住顾良。柰河发大水,乞丐平日更讨不到东西,有几个乞丐都饿了几日了。他们此刻想着的,是把眼前这生面孔砸断条腿掰下来,人肉也是肉啊!未必不能煮锅汤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