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书无心去思考马为什么会失控,满脑子只一个念头——他不能有事。
——
他不能有事。
沐京华在慌乱中终于取下了银针,虽然笨拙却还是成功让躁狂的马平静了一些,起码能按着原有的轨道奔跑。
他知道他停不下这匹马。
当然他并不想这么做。
他想在秦连溪即将到达终点时,假装失控地将方向对准这个觊觎徐书的贱人。
只需砰的一声。
世界就会安静下来。
再度春藤绕树、小鸟依人。
也许马会踩碎秦连溪的骨头,踩烂他的脸,踩扁他的鼻子,踩瞎他的眼。
不管是什么,秦连溪都不会有机会对徐书说:“他只是一个哑巴。”
虽然他还没有这么做,但沐京华知道。他会。
这个世界一贯如此。
所以,他要从源头掐灭一切。不安因素。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这么干,他胸有成竹、信心满满,只差一声尖锐的惊叫,为他的好戏开幕。
可徐书向他奔来。
如先前的每一次拯救一般,那么坚定,毫不犹豫,奋不顾身。
那一刻,天边的云彩似乎不再游动,他感受不到风,明明风声还在耳边呼啸,脑海中却只有一个念头。
这匹发疯的野马会伤到他。
但他不能有事。
沐京华夹紧马肚,强拉缰绳调转方向,他宁愿跟身后冲过来的秦连溪同归于尽。
可徐书反应也不慢,看沐京华被他吓到手足无措,甚至已经忘记怎么控制方向,忙出声安慰他:“小木槿,别怕,抓紧马绳。”
沐京华下意识跟着他的话做,显然他对徐书的乖顺早已渗入皮肉、刻在骨头、深入骨髓。
但他不经意间抬头望见秦连溪,骨子里的阴暗面又立刻出来作祟。
他对秦连溪轻轻一笑,抓紧马绳朝他撞去。
……
被甩下马的那一刻,沐京华觉得自己在飞。
他看见天。
一束阳光从雾蒙蒙的云后射出,刺目的光映在眼前,像是响在耳边的、徐书的呼唤,明媚又美丽。
他听到他的心扑通作响,旋律熟悉,突然很想高歌一首。
阿父生前最爱唱歌,他会吴语,唱起歌来软糯温和,比晨起的鸟儿还要悦耳。
只是那个混蛋爹并不喜他唱歌,他像一坨牛粪,臭气熏天却毫无自知,总致力于将恶臭传给路过的每一个人。
阿父不是路人,格外深受其害,只能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轻哼。
那声音很小,但他耳力似乎不错,总能听得清楚。
但压低声音的歌并不好听,像是将死之人的哀鸣,断断续续,有气无力。
他其实不乐意听。
他从没有告诉总是愁苦着脸的阿父……
他不仅想活,
还想高声唱歌,想在阳光下起舞,他想哭,想笑,想要幸福。
从前他以为自己没可能实现。
可他遇到了徐书,他的徐书赛过一切九天神罗。
如果他的生命即将在此终结,他的人生只一点遗憾。
他从没有呼唤过爱人的姓名。
“徐书。”
“徐书。”
“徐书!”
沐京华歇斯底里地喊完,没有任何声音从他的胸腔传出,他沉沉地叹气。
闭上眼睛,选择安然地迎接死亡。
可在死亡的痛楚和解脱将他淹没前,徐书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