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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方境(1 / 1)

林间寂静,只闻丹凤眼女修泣着血的述说声。沈寂之心不在焉地听着,大半思绪在冷静分析昨夜梦境。尹遇声说这与齐婉的幻香无关。但尹遇声的话就可信吗?倒也不见得,这只是个半桶水晃荡的医修。且渔江城的事,尹遇声也是听说的,并非亲遇。可若是真的与幻香无关呢?沈寂之垂眸。枯枝落叶混杂的地面,一双水青色布料的靴微微陷在里头。他眸中波光粼粼,仿佛拓印着晨间的河面。和这布料有关的回忆,轻而易举浮现在脑海中。平日不去刻意想,便仿佛忘了这些事。但某些时候,心念一动,这些事清晰得如同往日再现。狭小的,代表着生机的树洞,外边是数不清的骷髅人,它们挥着刀,挥着剑,挥舞着双手,砍向他。里头是死死抱住他双臂,面色狰狞使劲把他往里拉的简欢。因为过于用力,她的眼紧紧闭着,眉拧成一团,额间遍布汗水,咬牙切齿。一点都不美,像是被扯得变了形的花蕊。可是……可是什么?还有,这似乎只是那件道袍被毁时的记忆。往前,有他在拿这件道袍时的画面。简欢急着满宅寻宝,刚好从房门前匆匆经过,无意间瞥见,落下一句“哇哦,你这件道袍看着不错。”。往后,还有他在缝制布靴,他看见她绣得惨不忍睹的针脚,和那张‘好人一生富贵’的字条。他明明不想帮她缝衣裳的。他最后为什么帮了?沈寂之微愣。不知不觉,原来和这双水青色竹纹布靴的记忆,这么多吗?他不太愿意继续想了。有些东西一旦打开,便是万丈深渊。耳尖忽而抓到‘四品银痕草’五个字,沈寂之从纷杂错乱的思绪中瞬间抽身。他侧头,视线落在丹凤眼女修脸上,仔细去听她接下来的话。四品银痕草?五品狼王的妖丹?这两样,可都是值钱玩意啊。梦境再如何混乱不堪,也只是梦境,不是现实,且只与他一个人有关,不会影响到他人。他不是佛修,修的也不是无情剑,其实,对他也没太多实质上的影响。事情要解决,但不是当下。秘境里,就该做在秘境里该做的事,灵石的多少,才是真正能影响到他生活的东西。于是,沈寂之把这些事悉数压下。当下不是解决此事的好时机。待他离开秘境,回到玉清派有空时再说罢。轻重缓急,沈寂之分得清。那边,女修的讲述到了末尾。简欢凑过去,安慰般地拍了拍对方:“好了,你们先照看一下你们的师兄,我们几个商量一下此事,好吗?”女修伸手抹去眼角的泪珠,嗯了一声。简欢起身,和杨野他们挤眉弄眼一番,朝沈寂之所在的位置围过来。沈寂之微微阖上双眸,睁开时已恢复往日冷淡。五人在树下站成一小圈。头顶是繁茂的枝叶,在阳光下肆意生长着。简欢轻咳一声,眼里闪着蠢蠢欲动的光:“我觉得罢,身为玉清派弟子,出门在外,应当锄强扶弱。那三位修士所为实在欺人太甚,还害死了七条人命!我们拼死也要向他们讨个说法!”杨野抱着小猪点头:“这样,才不辜负长老们的期盼。”尹遇声:“没错,再说,我们也是去要回我们的药钱,顺理成章。”温九轻声:“对。”沈寂之沉吟:“但他们对银痕草如此有执念,我们先确保他们采了银痕草,再动手也不迟。”简欢同意,语气认真:“他们的愿望,还是要满足他们的。”杨野:“是啊,否则让他们在秘境中留有遗憾,确实有些残忍。”尹遇声轻叹:“为人医者,不能做这种事。”温九点头:“嗯!”狼王实力不弱,剩下的三眼银狼也还有不少。那三个修士妄想取银痕草,怕是也避免不了有伤亡。可就算这样,三名修士一个金丹,两个筑基高阶,就算受伤,他们对上也不一定有胜算。五人又仔细商讨了小一会儿,决定送他们一场精心安排的好戏。……三人中的刀疤修士没多久便也醒了,他们把洞府地址告知简欢五人。在简欢他们离开前,刀疤男不甘心地道:“几位真人,让我们三人和你们一起罢!他们害死了我的师弟师妹们!我们也想去报仇!我们三人也能出一份力……”“不,你们出不了力。”简欢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符箓,她目光落在神色愤恨的三人身上,语气不容置疑地拒绝,“你们伤势还没好全,能帮上我们什么?你们什么都帮不上,去了反而拖我们后腿,一不小心全军覆没也不是没可能。”被如此毫不留情地指出,三人脸色微白,欲言又止:“可是——”“没有可是。”简欢道,“你们找个安全的地方好好养伤,若是嫌我们五人死得不够快,你们师弟妹死得不够惨,你们大可偷偷跟来。”本想偷偷跟着的三人:“……”沈寂之拿着一块用破道袍做的布,在轻轻擦拭雪剑。擦完后,他把布放回芥子囊,对那三人留下冰冷的一句:“若来,我第一个先杀你们。”三人只得打消了念头,站在原地目送五人走远。纵横交错如蛟蛇盘绕的密林中,鹅黄色少女追上最前的那道白青身影。白青袍上,一整片金丝貔貅栩栩如生。简欢脚踩青竹条,意气风发,想起什么,和他说道:“对了,我昨晚其实也做了个梦。”沈寂之垂眸,不置可否:“是么?”“嗯!”简欢脸上带笑,有些小嘚瑟,“不过我做的是美梦,我梦见九州各处都有我的房产,我库房里的灵石都要放不下了。我就躺在灵石堆里睡觉,你知道那种滋味吗,我都不愿意醒……”沈寂之面无表情地提醒她:“你也知道,这只是梦,不必当真。”简欢切了声:“你肯定是嫉妒我做梦都能比你有钱,再说了,我也许真有美梦成真的一天呢?”沈寂之皮笑肉不笑:“呵呵。”简欢嘀咕:“有些人呐,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昨夜简欢和沈寂之歇息的大树后,枯叶堆叠之下,有和泥土混在一起,难以分辨的黑褐色药粉。土间的虫蚁,一动不动地杵在其间。在简欢他们离开好一会儿后,才开始缓慢挪动四肢,呆头呆脑地爬开。这只是一片,无人发现的角落。-太阳越升越高,小河上流,兄弟三人坐在空地里疗伤。虽有那十人引走大半三眼银狼,但还剩下不少,那头狼王也实在难缠,三人都受了伤。还好他们此行带了不少丹药,吃下去好了大半。老三在清查抢来的芥子囊,他挑挑拣拣看了遍,有些嫌弃地扔在一旁:“到底是小门小派,身上没多少好东西。”老二从芥子囊里拿出一壶酒,喝了口,望着此间的蓝天白云,呼出长长一口酒气:“三弟,也不能这么说。要不是他们帮我们引开小银狼,我们也法那么快得手。还是要感谢那十个人,他们可是帮了我们大忙啊!”兄弟俩相视一眼,纷纷大笑起来。老三笑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二哥,你看到了吗?我把他们丢出去的时候,那几个姑娘的脸煞白煞白的,男的更是吓得尿裤子了!”“看到了!”老二再灌了一口酒,“也不嫌丢人,都是修士了,还能吓得尿裤子!!”“哈哈哈哈哈!”兄弟俩再次幸灾乐祸地大笑。老三:“你说银痕草和妖丹我们都拿到手了,这个秘境也没其他值钱玩意了,我们接下来做什么?”老二刚想回答,一旁闭眼打坐疗伤的老大缓缓睁开了眼。老二和老三连忙坐正,恭敬道:“大哥!”老大点点头,眼白过多的眼里闪着凶恶之色:“谁说秘境里没值钱玩意了?”老二老三一愣。老大嘴角勾出一抹冷血的笑:“秘境外时,你们注意到那伙人了吗?”老二收起酒,问:“大哥,你说的是哪伙?”老大:“三男两女,都长得挺好那伙。”“这是当然。”老三颔首,眼里也不由带上几分垂涎之色,“不过那伙人看着来头不小,怕是家里非富即贵。这种人,大哥你不是说最好不要招惹?”“我确实说过。”老大起身,站在河边,双手负于身后,望着天,心里也在权衡,“但是那根青竹条绝非凡品,我是真的很心动啊……”四品银痕草是他们此行的目的,但那根青竹条,价值绝对在四品银痕草上。且整根青竹条浑然一体,看着简单,他却隐隐察觉到一股不简单的气息。这东西,怕还不能用价值来估量。老三心微微一动:“大哥,那要不然我们——”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老二也道:“他们那伙人,修为最高的就是背着黑剑的姑娘,筑基六层。”而他和老三都是筑基七层,大哥是金丹期。说实话,都不用大哥出手,他和老三联手,都能杀了这五个人。老大伸脚,轻轻碾死地上爬过的一只蝎子,做了决定:“你们说得对,管他们什么来历,把他们弄死在秘境中便是,谁知道他们死在我们手里?”那青竹条,他势在必得!这个想法,在简欢五人来到此间,找到他们时,得到了证实。他刚做好决定,等明日伤势彻底恢复后,再去找这五人,他们就自己送上了门。只能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这青竹条,注定是他的。-简欢被其他四人围在中间,她显得有些紧张,手揪着沈寂之宽大的袖摆,鼓起勇气对兄弟三人道:“昨日可是你们害了风刃门的师兄姐们?!”清亮的女音,声线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兄弟三人瞬间便笑了。他们本来都准备出手了,听到这话,起了玩弄的心思来。年轻的女娃娃,还单纯着咧。老三眼神猥琐:“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小妹妹,怎么,你们要为他们讨公道?”老二抱胸:“呦,听你这话,那十人没死绝?活了几个啊。”有一个算一个,他们都别想活着出秘境。离秘境出口开还有二十多日,他们有的是时间,把所有知情人都杀个遍。这就是为什么,他们喜欢到这种秘境来。以他们的实力,在这种阶级的秘境里,那可是一手遮天。大哥说了,这就叫宁做鸡头不做凤尾!老大开口询问:“你们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察觉到对方贪婪的视线,简欢不动声色地握紧青竹条,语气有些慌乱:“我、我们、我们只是散修!你们!你们也太过分了!大家都是修士,你们怎能如此!劝你们速速束手就擒,出秘境后自己找镇抚司说清楚,并把风刃门的东西还给他们!”兄弟三人被这句话彻底逗乐了。到底是刚出茅庐的小屁孩,想法居然如此天真!老三问:“若我们不呢?”简欢眉目一凛:“那就休怪我们不客气!”此言一出,沈寂之温九纷纷出剑,杨野摆拳,尹遇声提起长柄镰刀。杨野小声道:“我们真的要打吗?他们实力……”尹遇声也面露犹豫之色:“师妹,要不算了罢,我们就别管闲事了……”简欢小声斥道:“不行!长老说过,在外我们当锄强扶弱。”老三抽出他的剑,对老大道:“大哥,让我和二哥来,你看着。”这种程度的小菜,轮不到他们大哥出手。而且此次,大哥受伤最重,他几乎是一人打败狼王的。老大微微颔首,也想先在旁边观望观望,看看这五人的招式到底是何来头,好心里有数。场面一触即发。简欢一张符纸瞬间飞去,但飞歪了一点,老三懒洋洋一避,笑着直摇头。沈寂之握剑而上,但预判错误,剑挥了空,又是被老三轻而易举避开。温九那头,温九倒是接了老二几招,可没几下后就弱了下风。尹遇声和杨野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一起上前,示意沈寂之一起,把简欢给拖走了,小声急道:“师妹!此事我们管不了!”就这般,四人劝住简欢,脚底抹油,毫不恋战,飞快逃离,离开前匆匆留下一句:“三位前辈请见谅,师妹还小,不懂事!”老二老三一愣。就这么,走了?他们都还没开打!老大不再迟疑:“追!”这种软脚虾,不可能是那几个大门派出来的弟子,那就可以随便杀。小秘境里的密林有限制,进入的修士无论怎么飞也只能飞到十人高,再高就上不去了。五人用了急速符,在林中快若五道闪电,朝前方逃窜。老大本还顾虑着伤势,不太愿意出手。他觉得靠两个弟弟,也足够对付那五个毛头小孩。只是这急速符确实快,两个弟弟一时之间居然追不上。在后头跟着的老大不耐烦,直接暴起,瞬间加快速度,眼看就快追上那五人,但忽而,他停住了脚步。前方是一处稍窄的林子,把前后两大片森林连接在一起,就像人的腰,连接上半身和下半身。他此刻,就处在肚脐眼的位置。前方路段看起来似乎没什么不对,但地面的落叶堆却不太正常。那小姑娘扔的是符,所以此处是……阵?老大冷笑。雕虫小技!老二老三追了上来:“大哥?”老大朝他们看了一眼,兄弟三人已是十分默契,老二老三点点头,绕过前方路段,打算从右侧方过。老大则朝左侧方包抄过去。变故就在此刻!隐在左侧方灌木丛间的简欢忽而现身,青竹条横扫而出,以特定阵形藏匿于土间的符箓如同剑弦上蓄势以待的箭矢,四面八方直直朝中间的老大飞去。太多了,数不清的黄色符箓,就像漫天大雨。老大挥走大半,但有不少依旧落在了他身上,雷电符、晕厥符等各五花八门的符箓如同烟花,瞬间在此地绽放。简欢的晕厥符做不到让一个金丹期修士当场晕厥,但让他脑子晕一下还是可以的。就这么一下,一把黑色大铁剑带着势不可挡的剑气,直接朝老大的脑袋劈去!老大匆匆一避,一只灵猪忽而窜了出来,身子越鼓越大,直接狠狠朝老大一撞,把老大撞在一棵树干上,刚受过伤的身子喷出一口鲜血。温九不给他反应的机会,不怕死地冲过去,灵猪的腿在树间一蹬,再朝老大撞去。一人一猪,还有不知藏在何处,随时可能出现的符箓,三者你方唱罢我登场,拖着老大一时之间无法脱身,仿佛深陷沼泽之中。老大大怒:“竖子尔敢!!”但没人理他。根本没有人说话,连猪都不哼唧了。简欢握着青竹条,冷静地在林间穿梭,看似离老大有些距离,但青竹条落下的每一笔,都是为老大造就的牢笼。老大看中的青竹条,羽青长老的法器,当然不会是凡品。最后一笔落下,老大被阵法的灵纹所困。简欢哪怕用了羽青长老的灵器,也只能拖住金丹期的老大一时,不能一直困着他。温九当机立断抬剑,老大的头颅瞬间落地。这兄弟三人,谁都可以留活口,唯独金丹期的老大,不行。灵猪二话不说过去叼着老大的头发,把头颅叼了起来。简欢忙道:“不能吃!”灵猪哼唧哼唧,甩甩猪尾巴,叼着脑袋找它主人邀功去了。它知道不能吃,它不吃这种脏东西,但可以拿脏东西换吃的。简欢和温九对视一眼,连忙过去。这边,简欢以符设阵,再加以温九灵猪。那边,尹遇声以毒香设阵,还有简欢事先铺好的阵法,再加沈寂之杨野。简欢过去的时候,沈寂之那边也已经收尾。不过和她们不同,他们留了老三活口。老三手脚被废,但反应也快,他没有刺激简欢几人,反而一个劲的求饶:“是我错了!是我错了!我听你们的,芥子囊我悉数退还!银痕草和妖丹也都给你们,你们放过我罢,放过我罢,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此事都是两位哥哥的主意,我也只是听他们的……”几人懒得听他废话。把他放走,多树个隐藏在暗中的仇敌?杨野扔给猪一块糊糊,黑着脸斥道:“说,你们是何人!”“我们是玉清派弟子!”老三急中生智,“我们三人是玉清派内门弟子!我有弟子令牌可以证明!玉清派内门弟子都有命灯,若灯熄灭,门派长老拼死都会用尽各种办法找到凶手为我们报仇的!但若你们放过我,我可以说两位兄长死于狼王之手,长老们就不会追究了。若我也死了,玉清派迟早会查到你们头上!”玉清派那些长老峰主是出了名的护短,弟子活着他们不怎么管,但若弟子被人所杀,他们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那时,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故事了。修仙界都不爱招惹玉清派的人,还会起结交之意,各种献殷勤。所以这些年,玉清派弟子下山试炼都不爱透露身份,怕被人缠上。五人面色古怪。简欢不确定地问:“玉清派?”老三心中一喜,以为这番说辞起了作用,一个劲点头:“对,芥子囊里有令牌,不信你们可以自己拿出来看。”沈寂之手里正拿着老二老三的芥子囊在翻。闻言,他在老三的芥子囊里翻找片刻,果然找到一块令牌。其他四人好奇地凑过头来。简欢下意识朝沈寂之伸手,沈寂之微掀眼帘,轻轻扫她一眼,捏着令牌一角递给她,很注意地不与她产生任何肢体接触。令牌入手很有分量,上头‘玉清派’三个大字更是磅礴大气,用金粉画成。手感极好,甚至比之前沈寂之给她做的符笔的手感,还要好。简欢和杨野还是外门弟子,他们没有内门弟子的令牌。她问其他三人:“你们的令牌长什么样?”三人顿了顿,欲言又止。最终,他们各自掏出了自己的令牌。四块令牌举在半空中,一时之间,高下立判。沈寂之他们的弟子令牌,表面已有了木质裂痕,玉清派三个字也是用普通灵墨写的,现下已经褪色,‘清’和‘派’字都没了三点水。简欢:“……”她默默的把手中这块塞进了自己的芥子囊里。她想要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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