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历来讲究尊卑长幼之序。
沈无惧虽与老者初次相识,但听他竟然是鬼王欧阳震南的弟子,不禁肃然起敬,道:“听鬼王前辈一生只收了两个徒弟,一个是曾追随他投身前朝缉盗天下衙门的‘飞天仙狐’梁九,一个是终年懒散于江湖的‘无影独鹤’袁文门袁先生,不知尊驾......”
老者不等他完,笑道:“不才,在下正是那个懒散江湖的袁文门。至于‘无影独鹤’的虚幻名号,只是江湖朋友抬爱袁某人,随便送的称呼罢了......愧不敢当,还请莫要提及。”
沈无惧听他自谦,叹道:“原来如此。不过,袁先生谦逊了,您若当不起这名号,何人能当得起!”他口中如此,心下却道:“江湖众人表面尊你为‘无影独鹤’,其时大都背后喊你‘无影毒鹤’......此人向来形影无踪,行事心狠手辣,确实‘无影’又‘毒鹤’。”他看了看袁文门,见其一副大刺刺的样子,不由暗道:“他因何来此?”
袁文门岂知沈无惧的心思,淡淡道:“沈无惧,如今你也是闲云野鹤,为何不在世外纳福,却跑到了这荒山野崖?”沈无惧本来打算寻个机会问问他来此做什么,但因初次见面,不能太过直接,更因对方名头太响,若直言相问,失了江湖礼数倒是事,若惹怒他却是大事。他正暗自盘算如何探出对方此行目的,却不料他竟先问到自己。
沈无惧微微一怔,道:“既然袁先生识得沈某人,那我也不相欺瞒。先前我与孙女途经山下,闻听山间林海内有啸声及呼喝之音,好奇之余,才一路寻到了此处,难道袁先生也是因此来到这里吗?”袁文门头,似乎不愿回答,只是简单道:“确是如此。”着,转头看了看阿莹身旁的李玄,见他正把段啸天扶了起来,便微笑道:“这位友,你还记得老朽吧?”李玄听他突然问到自己,忙道:“当然识得......那日在茶棚,晚辈只顾聆听您讲传奇故事,却不知您竟是名动江湖的前辈,真是失敬了。”袁文门闻言哈哈大笑,神色间颇为豪爽,长叹道:“友心怀侠义,危难之时依然不忘伸手拉老朽一把,现下江湖中,可真少有啊!”
李玄道:“那是晚辈不知天高地厚,以为前辈......前辈只是个书卖茶之人。”袁文门又哈哈大笑,道:“书卖茶?老朽倒真的盼望能如此悠哉悠哉的了却余生啊!”着,对沈无惧和李玄拱了拱手,道:“二位且待片时,容袁某人先处理一件事后,咱们再细聊。”沈无惧与李玄听他言语客气,忙还礼道:“您请自便。”但心下却不知他所言的事是何事,正犹豫着是否该当回避,却见袁文门突然声色俱厉,对诸葛东方喝道:“诸葛子,饶你武功不凡,在江湖上混了些名头,难道不知老夫的手段么?”站在一旁的诸葛东方,自听到眼前这个昏昏欲睡的老者竟是曾令江湖人闻风俱丧的‘无影独鹤’袁文门时,脸色早已经变得苍白。
诸葛东方默然不语,正不知该走还是该留,便在这时,突听袁文门厉声问向自己,不由脱口‘啊也’一声,抬头看着袁文门,喃喃道:“当然知道,我岂能不知!”
袁文门狠狠地看着诸葛东方,蓦地长叹一声道:“若非四姑娘总是苦苦相求于我,让我莫伤了你的性命,你早已是老朽掌下之鬼了。”此话一出,沈无惧与李玄几人不禁糊涂起来,面面相觑,不明白袁文门与诸葛东方二人一问一答有何纠葛。
沈无惧明白,江湖人通常将名声和面子看得比性命还重要,诸葛东方尽管投身朝廷,倾慕富贵,但毕竟在江湖上也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此刻,他虽然不知袁文门与诸葛东方之间到底有何纠葛,但若因自己在旁,看着诸葛东方出丑,失了面子,却会比杀了他还要痛苦。略略沉思后,他抱拳施礼,对袁文门道:“袁先生,若再无他事,我们可要告辞了。”岂知话音甫毕,袁文门却道:“慢着。待会儿袁某人还有事向你们请教呢。”
沈无惧闻言微微一怔,不知他话里何意,心道:“我与他素未谋面,毫没瓜葛,却谈何请教?”正要相问,又听袁文门向诸葛东方问道:“你可知,四姑娘闻听你现身在君王山这一带,已星夜驰骋,千里迢迢从雁门赶往这里,只为见你一面?”
诸葛东方面现惭愧,低声道:“晚辈哪会知道此事!如今四妹她......她在哪里?金......金水大哥来了么?”
袁文门见诸葛东方这般神情,冷峻的面色缓和许多,但怒气未去,道:“我也不知她在哪里,她寻你十年,若知你在此处,必会到附近。这也是我摆下茶棚的本意,唉......我的四姑娘啊!”
李玄听二人对答,恍然明白。原来袁文门在大路旁摆下茶棚是为了找到那个四姑娘。可是四姑娘是谁?看来当年她与诸葛东方必定有一段感情纠葛,难道因诸葛东方始乱终弃,惹得那位四姑娘爱恨难已,念念不忘?正胡思乱想,又听袁文门道:“你若还对四姑娘有半情意,对金水心存些许愧疚,今后便该心怀感恩,以心报恩。我的对不对啊?”
诸葛东方惨白着脸,看了看袁文门,低声道:“确该如此。”袁文门见他毫不思索的答应下来,严峻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丝笑意,转头对沈无惧道:“以德报德,以怨报怨,是否该当如此呢?”
沈无惧此时已隐约明白诸葛东方与袁文门之间的纠葛,待见袁文门三言两语便将被江湖人称为‘三个惹不起的人’中的诸葛东方收拾的俯首帖耳,吃惊之余又感到好笑。他看着袁文门,忽然觉得他举手投足之间似乎不大对劲儿,但哪里不对劲儿呢,一时间又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