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珑头道:“禅修之人未成圣僧之前,其实也是人,一个普通的人。而作为活生生的修行之人,又有谁能完全将七情六欲灭绝呢......常闻,禅定修为是个极其艰苦过程,其间的艰苦难熬必定像是岁月老去一样,待慢慢把黑发熬成白发,明白了不明白的事儿,懂了不懂的理儿,心自然就会静下来,那时或才得成正果吧!”
她顿了顿道:“其实知悔主持亦可选择沉默,不即为,让心怀恶意之人无处发力。”
李玄摇头道:“沉默尽管是一种方法,但仍不如出来。正如凌菊染前辈一样,石飞扬离开后她选择了沉默,以沉默磨灭心中伤痕,岂知越磨越痛,到最后却磨出你们凌家约法三章。生之为人,难免沉默,不想在沉默中死,一定要在沉默中爆发。”
凌珑若有所思道:“我虽一直理解凌先祖当年的遭遇,但却一直不理解她留下的奇怪规矩。午夜风清,我有时也会思量,当年的凌先祖看似轻描淡写的将与石飞扬的爱放了下来,其实并没有......要知情天之下必有恨海,所以从她留下的三章规矩中,已能看到恨海泛浪!这些年来,我母亲为了守住规矩,忍着心下凄苦,不但将窈窕年华白白浪费,而且为了延续凌家香火,斟酌再三,不得不选择石......玄刚为有缘人,最后在我尚未成年时郁郁而终。我不能如她这样,若规矩从善,我必遵守,若规矩束缚自由,我便要破之。李公子,我不想用‘有缘人’的枷锁锁住内心向往。我要走出去,从今天开始走出去,到外面的天地看一看闯一闯。”
李玄闻言,抚掌大赞:“好一个‘不锁住内心向往’!凌姑娘,你现在果真已想通了么?”
他见凌珑头,忽有所悟,笑道:“你这次下山不打算回去?这可违背凌家的规矩。”
凌珑笑着打断道:“我当然不打算回去。这几天,你在山中屋舍废寝忘食的苦心修习,而我则在半山石室中不断挣扎着突破内心之困惑。直到今天,我决心洗去‘寄居人’这三个凄苦、无奈、飘零的字。我要走出少室山,我要像鱼儿一样到辽阔的江湖上闯荡一番。即使从此无依,未来无靠,我也要坚定地迈出这一步。”着,取出龙鳞鱼珠交给李玄,道:“这珠子真是当世第一宝贝,如今我完珠归李了!”
李玄将龙鳞鱼珠放入怀中,豪迈地大笑道:“江湖虽是一个充满五颜六色梦想的地方,但也是条流淌五颜六色的大河。你在少室山寄居,朝听梵音,暮闻钟声,素来洁净,可做好被溅染上身之准备?”凌珑娇笑道:“当然......我已有准备了!我不想继承凌家与石家的恩怨了,更何况石婉柔还是我的亲姑姑。我若不来救她,可真的对不起石......石玄刚,以及我苦命的母亲!走吧!已耽搁许多时间了。”
二人正着,不觉到了一大片茂林前。
这片茂林极为宽广,连绵不绝中约有十几里。一些巨大的黑白相间的石头夹杂其中,好似天神巨人般神威凛凛。李玄见茂林叶子落尽,密匝匝的枝桠如无数支射向天空的利箭,风声掠过,枝桠乱摇,萧瑟寂寞的大地,泛动着荒凉不安的诡异气氛。
凌珑不觉停下脚步,环顾四周,问道:“为何还没有到飞雁谷,我的心跳便突然加快?”
李玄轻轻了头,缓缓道:“我也有这种感觉......咦,你看密林深处怎么有火烟升起,会不会是水姊她们被对手纠缠住了呢......凌姑娘,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吧!”
二人正话间,便听火烟升起处啸声连连,接着便传来一阵兵刃交击,呼喝怒骂之声。李玄和凌珑闻声不敢耽搁,展开轻功,如风般掠过枝头,直向火烟升起处奔去。
眼见越来越近,飘散在密林周遭的烟火气味越来越浓,呼喝打斗与怒骂之声非但越来越急,而且已清晰可辨。果然有女子在其中格斗!凌珑尽管焦急,但因密林枝桠交错,即使飞身跃上枝头疾奔,却仍难将速度提到最快。而李玄此时今非昔比,内力浑厚醇正,只几个起落便将凌珑落下三五十丈。凌珑见李玄内力精进如斯,又惊又喜,暗道:“短短二十几日间,他从将死到重生,简直如破茧化蝶般神奇。”
二人一前一后奔近密林烟火处,只见原本密密匝匝的林间突然出现一块巨大的圆形空地。空地南、北、西三个方向均被燃,且有十几名手持两丈余长铁矛的黑衣大汉隔着燃烧的枯枝木段,不断驱赶并阻隔向外猛冲的三五名女子。而唯一没有着火的东方,却被另外十几个黑衣人牢牢堵住。其中一个飘逸若仙的白衣身影正与一个干瘦矮的黑衣人斗在一起。火影烟雾,白衣黑衣,剑来拳往,激烈而诡异。
李玄隔着稠密的枝桠,见火圈内水姊姊、兰姊姊、雨姊姊三人分别被绑在三根巨大的木桩上。马夫韩子山似乎受了伤,脸色苍白,右臂不住的往外淌血,但仍不管不顾的替三人松绑,而几名向外猛冲却被挡了回来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梅姊姊、菊姊姊、树婶等人。李玄见状,心下暗道:“这黑色身影是谁?难道是诸葛东方与酒和尚的师父......既然梅姊姊和树婶诸人在此,白色身影必是石婉柔姑娘了!”
凌珑见状紧急,正要纵身跃出,却被李玄伸手拉住。凌珑惊异不解的看了看李玄,见他指着四周对自己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时百十丈外正有不少人在逼近。”凌珑吃了一惊,但自己侧耳听了,感觉只有风声掠过耳畔,哪有人迹之音!
李玄言毕,又转头看向场内相斗的二人,发现二人武功高的惊人,往来交错间,根本看不出他们的出手招式,‘嗤嗤’不绝的破空声中,只剩下一白一黑两团身形上下翻滚,左右弹跳,似流星划空,似鬼火穿林,有形无痕中,当真难以分辨彼此。
他正看得讶异,猛听黑衣身影仰天长笑数声,其声嘶哑难听,如金属碎片互相摩擦,让人闻之不免心下着慌。黑衣身影笑声不绝,身形猛然加速,好似个上足发条的魔兽怪物,不但忽左忽右,忽上忽下,且纵跃弹跳间开始夹杂着森森耀眼的寒光。
寒光不似兵刃闪烁之寒芒,像是月下北极冰川崩塌时飞溅的冰雾,顷刻间便将白衣身影裹夹在其中,散发的寒气非但迫人眉睫,且深入骨髓,让人由血液冷到了心肺。
李玄见黑色身影气势渐盛,步步紧逼,白色身影似被逼到了绝境,正打算将扣在手中的枯枝射出,相助白色身影,却听激斗二人俱猛然暴喝,‘砰砰’两声响过,枯叶断枝一阵乱飞,黑白两个身影陡然分开,双方倒退了七八步后才勉强稳住身形。
火光隐隐,白衣女子整了整蒙在脸上的面纱,似强忍住胸中翻涌的血气,淡淡道:“没想到移筋煅骨篇练到极致,竟有如此威力。哼,看来这些年你在昆仑山中吸入了不少阴寒之气,一双肉掌展开,竟能挥出飞雪寒冰般的阴森劲气!可喜可贺啊!”
干枯瘦的黑衣人闻言,深纳一口气,森森道:“当年,我掌管得来的宝源秘笈,怎会只练移筋煅骨篇。哈哈,你石婉柔功夫也很了得,一身轻飘飘的骨头竟然一也不婉柔!哈哈,前几天,蟠龙山一战,老夫没能将你伏击歼灭掉,算你幸运。如今你自投罗网回到飞雁林,若再想走脱可就难了。”他笑声未落,白衣女子以极为柔美的声音道:“上官枭雄,藏剑山庄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假冒药王谷的人行使奸计伏击我们?嘿,反正今天你我必须了断,不,就没机会了。”(未完待续。)